時和左右鄰居說說話外,他從不與人囉唆。至於那隻大水手箱,我們準也沒有見他開啟過。

他只有一次被人頂撞過。那是他住在我們店裡最後的日子裡,當時我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病入膏肓。一天傍晚,利維塞大夫來給我父親看病,留下來吃了我母親做的飯菜,然後走進客廳,一面抽著菸斗,一面等他的馬車過來,因為“本鮑將軍”老店沒有馬廄。我跟著大夫進了客廳,注意到大夫和裡面那些土裡土氣的鄉下人,特別是和我們那位稻草人似的海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利維塞大夫衣冠楚楚,舉止大方,頭上撲著雪白的發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炯炯有神,而我們那位船長汙穢不堪,身體臃腫,正被朗姆酒灌得醉眼矇矓地趴在桌上。忽然,他——也就是船長——扯開嗓子又唱起了那首老掉牙的破歌:

“十五個人站在死人的箱子上——

喲嗬嗬,一瓶朗姆酒!

管他魔鬼有什麼花招,喝呀——

喲嗬嗬,一瓶朗姆酒!”

我起初以為他歌中唱的“死人箱子”和他樓上房間裡那隻大箱子一模一樣,結果這念頭在我的惡夢中便和那獨腿水手攪到了一起。不過,大家對他這首歌早已習以為常,那天晚上的客人中,只有利維塞大夫一個人是頭一次聽到,我注意到這首歌使他頗為反感,因為他抬頭生氣地朝船長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接著和花匠老泰勒談一種治療風溼病的新方法。與此同時,船長漸漸地唱到了興頭上,終於猛地一巴掌拍響了桌子。他那意思我們當然都明白,是要我們保持安靜。大家的談話聲戛然而止,只有利維塞大夫一個人還像剛才那樣繼續說著話,聲音清晰,語氣和藹,每吐幾個詞就飛快地抽口煙。船長瞪了他一會兒,又拍了一下桌子,目光變得更加兇狠,最後終於惡狠狠地迸出了一句髒話:“那邊的人住嘴,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先生?”大夫問。

那惡棍又罵了一聲,說是的。

“我只想對你說一點,先生,”大夫回答道,“如果你繼續這麼喝著朗姆酒,這世界上很快就會少一個十足的流氓!”

這老傢伙氣得火冒三丈,從桌旁跳起來,掏出一把水手用的大折刀,開啟來擱在手掌上,左右掂量著,威脅說要用這把刀將大夫釘在牆上。

大夫動都懶得動一下,還是像剛才那樣側面對著船長,繼續用剛才那種平靜而堅定的語調對他說話,只是聲音提高了一點,好讓大家都能聽到:

“如果你不馬上將刀子放進口袋裡,我可以用名譽擔保,下次巡回法庭審判時一定送你上絞刑架。”

接著,他們展開了一場對視戰,但船長很快就敗下陣來,收起刀子,像條捱了打的狗一樣嘟嘟噥噥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聽著,先生,”大夫接著說道,“既然我現在已經知道我的管轄區裡有這麼一個人物,那麼你儘管放心,我會日夜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的,因為我不僅是大夫,還是這兒的治安官。只要我聽到半句抱怨你的話,只要有像今晚這樣的無禮行為傳到我的耳朵裡,我會立刻採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將你逮住,趕出這裡。我就說這麼多。”

不一會兒,利維塞大夫的馬到了店門口,他便騎上馬走了。當天晚上,船長再也沒有惹是生非,而且此後很多個晚上都很安靜。

二 黑狗的出現與消失

這件事情過後不久便發生了一連串神秘事件中的第一樁,使我們終於擺脫了船長。不過,正如大家馬上就會看到的那樣,這並不意味著他的事就此了結,大家看下去自然會明白。

那年冬天異常寒冷,嚴霜一天比一天重,狂風一天比一天強。冬天剛開始,我們就明顯地看出,我那可憐的父親怕是熬不到春天了。他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店裡所有的活全落到了我母親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