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出我的試驗,引得他長吁短嘆:“此事需要福如八世天子十輩狀元,方能成功,你我都沒有這個福分。”如能碰到兩個極品女人,要有八輩子當皇帝、十輩子當狀元的福氣。他說他也只是遇到過一個,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極品女人有著奇妙磁場,彤彤提升了我的武功,他遇到的則開發了他的智商,和她在一起時,他常突發奇想,領悟了一個又一箇中醫奧妙。每次她睡著後,他都會跳下床奮筆疾書。

幸福時光僅三個月,留下一疊厚厚的筆記。這疊筆記鎖在抽屜中,不忍再看。事過多年,他對上面的內容已記憶模糊。

老先生讓我從床頭櫃抽屜裡把鑰匙串拿出,拈住一個,說:“這份筆記送給你。作成文章去發表,稿費我不要,補貼你的生活。作者署名嘛,標明是我講述、你撰文,就好了。”我摘下鑰匙,見上面有青色鏽斑,彷彿三朵苔蘚。

他露出寬慰的笑容,開始努力回憶,囑咐我哪些內容可以發揮哪些不能透露。正當我倆談得津津有味,門口響起一聲咳,一個鬢角斑白的中年人手拎飯盒,冷冷地站在那裡。

老先生止住話,做手勢要我湊近,說:“回去吧,我兒子。”我方意識到,我是來趕人的,卻做了和被趕的人同樣的事情。

拿著鑰匙到老先生家,夫人開啟了寫字檯暗櫃,取出一個硬布夾子。裡面有一沓稿紙,樹葉般枯黃,藍黑鋼筆水退色得如同少女臉頰上的細微血管,若隱若現,幾乎不可辨認。

回到家,我把稿紙拆開,單張置於燈前,一個字一個字辨認。忙到夜裡十點,Q回家了,她進門大叫:“我的櫻桃呢?”我向她解釋,找到了比櫻桃更有價值的東西,這些稿紙便是滾滾財富,可以在雜誌發表,可以結集出書。

她深感自己被戲弄,撕了七八張稿紙,摔門而去。沒撕壞的也被她捋到地上,錯亂了次序。

我知稿紙珍貴,但無錢男人在女人面前普遍心理弱勢,我未能免俗,在她發作時,不敢移動半步。

撒在地上的稿紙,讓我獲得了另一種看它的眼光,它標示著老先生久遠的青年時代,它是可怕的時間。

我把稿紙攏入一個抽屜,碎片也倒了進去,無心整理。我想,我的姥爺姥姥只是普通人,沒有成仙做佛的本領,他們的時光所剩無幾,該去看看他們。

【十】

姥爺家所在的衚衕,新中國成立前是韓國、日本小商人的居住區。姥爺家房屋是韓式和中式的混合體,屋外原有一米多寬的走廊。

姥爺家還存在,而它所在的衚衕已消失,被推成一片廣闊的瓦礫,因為這片城區被規劃重建。

幾年前,因上山下鄉滯留在東北的二姨調回北京,住進姥爺家。

她在廢墟中堅守,是想能多得一間回遷房,如果多了這一間,我這一代的孩子就可以得到公平的分配。這是姥爺留給孫子輩的遺產。

姥姥在做飯,她純熟地調配著油鹽醬醋,卻不記得我是誰了。二姨跟她解釋半天,她聽得煩了,揮著勺子,示意我倆站遠點。

二姨說,姥爺的頭腦還清醒,保持著每日到街頭坐坐的習慣。衚衕裡的人老了,就拿個馬紮坐在街頭,以看行人車輛為樂,稱之為“提神”。

姥爺提神未歸,我想去接他。二姨告訴我,衚衕通道上的井蓋都被人偷走賣廢鐵了,她從瓦礫中找出窗框、木樑,搭在井口,並鋪上草蓆,以保障姥爺能安全走過。她陪我走到一處草蓆,掀開,給我看下面搭的東西,神情頗為得意。

我讚歎幾句,繼續前行。一路上觀察各家殘留的房基,每間房竟都小得可憐。印象中的衚衕深遠廣大,推倒才發現,五十幾戶人家竟住在一個籃球場大的面積裡。

上街,在一家國營早點鋪門口,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