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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他穿著一身白衣,腰桿筆挺地坐在馬紮上,將軍點兵般看著來往車輛。我走近,說:“姥爺,回家吃飯了。”他點頭,從腳邊拾起一根竹竿,拎起馬紮,跟我走了。走到衚衕廢墟時,我明白了,普通柺杖已不適應這樣的路面,用竹竿,體現了姥爺的智慧。他在腳踏瓦礫時,突然轉頭衝我一笑,說:“是你呀,你來了。”原來他剛認出我是誰。
我幾次伸手要扶他,都被他推開,遇到難走處,他就歇一會。當再過一個彎道便到家門時,他停了下來,雙手扶著竹竿,又衝我一笑,恬淡沖和,那是看穿世事後返璞歸真的笑容。
他說:“人老了,血液迴圈慢,如果心臟病發,手指甲就是黑的。家母死於心臟病,並不是受了我的氣。所謂喝敵敵畏而死,是無稽之談。”他多年前反駁二老爺的話又得到了補充,更加合情在理。可惜,這番話他從沒跟二老爺當面說過。
二老爺身遭車禍後,主動跟他和好,他不好意思說。這些年,每到他生日,二老爺都會抱著個西瓜從郊區趕來,他更不好說了。而今年生日二老爺沒來,他推測二老爺已逝世,想到這份冤屈再無法辯白,常夢中一念,半夜醒來。
他囑託我去郊區看二老爺一趟,如果沒死,就把人帶來。
我高喊了聲:“二姨,姥爺到了。”當二姨的身影出現在小院門口,我向姥爺鞠了一躬,轉身翻過一個瓦礫堆,鑽入殘牆斷壁中。
【十一】
在去郊區的車站,我待了一個小時,沒有登車。回到家,選擇了一個令自己安靜下來的辦法——貼上稿紙碎片。
拼湊好兩張後,發現桌面上有一滴液體,以為是膠水灑了,便用抹布擦,卻沒有膠水的黏性,仰望屋頂,以為是樓層漏水,最終發現是我的眼淚。
我冷靜地擦乾面部,取出一個筆記本,把稿紙上能辨認的文字抄錄下來。幹到凌晨三點,筆記本上出現了別的內容。
天亮後,我審視著自己所寫。那是對二老爺的回憶,他第一次教我武功時的情景。讀了多遍,我體會出字裡行間的緬懷之意,判斷在我內心深處相信二老爺已死。
此文有三千字,我直讀到下午四點,讀得氣血上湧,頭痛欲裂,便從筆記本上撕下,想扔到小區垃圾箱中,但又不願扔得離家過近,於是越走越遠,直走到一家郵局門口的信筒前。
信筒像棺材般乾淨規整,應是它的歸宿了。
我進郵局,買個信封,封好後要到外面投遞,郵政員叫住我,說郵車馬上來,櫃檯里正給郵件打包,讓我把信直接交給他。
信封上一片空白,那是我寄到天國的信。
郵政員則囑咐我要把地址寫好,我說:“這就是個心情,投出去就好了。”他:“什麼心情不心情,請你不要給我們製造麻煩。”我見郵局的雜誌欄中有幾本武術雜誌,便挑了一本,抄下編輯部地址。想也不會刊用,必是和雜誌社其他廢稿一塊粉碎,混在紙張的碎末裡,總比扔到垃圾中要好。
一個月後,我得到了一百元錢和兩本雜誌,那篇文章竟獲得了發表。
隔了許久,又能掙到錢,我興奮異常,從父母留給我的錢中又拿出三百,到木樓找Q,說我一篇文章稿費可達四百,寫一個字就有一塊三毛錢。她說:“這點小錢就高興了,你怎麼可能掙到大錢?”敗興而回,但我抑制不住地又寫了一篇。那段時光是我的深海,如同地球上的生命從海中升起,我經歷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從那段時光裡爬上來的動物。
我在文中介紹二老爺有位哥哥,寫上姥爺的名字。這突兀的一筆,破壞了整篇文法,卻是我刻意所為。
苦等一個月,第二篇文章得到發表。我給姥爺送去一本,說上面提到了他,他拿著老花鏡找了半天,抬起頭笑了,說:“瞧,有我名字。”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