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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和柏樹、烏桕樹都沐浴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靜穆而秀美,少年想這裡果然是捉蟋蟀的好地方,怪不得街上鬥蟋蟀的好手都偷偷地跑到這裡來。少年跑進了墓地,他知道腳下的泥土深處埋著死人們的屍骨,那沒有什麼可怕的,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死人留下的白骨了。
至少有一百隻蟋蟀的鳴聲灌進了少年的耳朵,少年手持三葉草搜尋著蟋蟀王的叫聲,他捕捉著那種被稱為黑頭的蟋蟀的鳴叫,它應該是低沉的略帶沙啞的。少年在幾塊墓碑間轉悠了一圈,他覺得他已經發現了一隻黑頭的藏身之處,它就在一塊墓碑下面,沒有碎石磚塊,那麼它肯定藏在草叢下的泥縫裡。少年在墳包上發現了一條縫,他用三葉草伸進去試探了一下,果然有一隻黑色的蟋蟀凌空跳起,僅僅憑它的顏色和跳躍的姿態,少年斷定那就是兇猛的戰無不勝的黑頭。他看見它在墳包上跳,他不能讓它跳進茂密的草叢裡去,於是少年幾乎是撲在墳包上逮住了那隻蟋蟀。
墓碑差點絆倒了少年,當他把蟋蟀放進竹管用草葉小心地堵上管口時,抬眼之間看見了碑上的一排銘字:小女青青之墓。青青,這個名字少年耳熟能詳,青青,墳下埋著的死者名叫青青?少年當時並沒有把它與紙紮老人的故事聯結起來,他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親切,就像他認識的香椿樹街女孩的名字一樣。少年微笑著朝墓碑上吹了一口氣,然後他用三葉草在那兩個字槽上輕輕地劃了一遍。蟋蟀們在行軍床上依然鳴唱,少年在行軍床上酣然入夢,藉著北窗的月光可以看見牆上掛著的一隻訊號燈,那是廢棄無用的,但卻是一盞真的訊號燈,是少年的父親從鐵路局的倉庫裡翻找出來的。當化工廠的那場演出最後變成泡影后,只有這盞訊號燈上還散發著《紅燈記》和李玉和的榮譽的氣息。入夏以來,少年已經忘了《紅燈記》的事,每天白天他為蟋蟀、鏈條槍、滑輪車忙碌著,夜裡則重複著睡眠,即使是在睡夢中,少年的面容仍然是香椿樹街最英俊最可愛的,即使是他的夢囈,聽來也是清新而獨特的。
紙馬。青青。三十年前的香椿樹街空寂而灰暗,街景是模糊的閃爍不定的,少年看見一個穿著肥大的花旗袍的女孩,她手裡捧著一隻紅色的紙箱子,風拂動了女孩的齊耳短髮和旗袍的下襬,也拂動了紙箱子上的白色緞帶。少年看見女孩捧著紅紙箱朝他走過來,她的面容蒼白失血,眉眼似曾相識,她確實是在朝他走近,而不是像紙紮老人說的那樣朝吊橋走去。少年在夢中驚恐地掙扎起來,別過來,錯了,你該往吊橋上走,少年尖聲叫喊著從行軍床上坐起來,黑暗的室內漾著一片月光,床下的蟋蟀罐裡傳出一聲兩聲的歌唱,懷抱紙紮的女孩不見了。但少年依稀看見一團奔騰的白影,在北窗上或者在牆上和地上,它酷似一匹白色的紙馬,當他開啟電燈時,紙馬就無聲地消遁了。少年的母親說紙紮老人大概活不過這個夏天了,這麼熱的天氣他每天緊團門窗在家裡燒紙,許多老人臨死前都喜歡這麼做。少年說,那是迷信。母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說,紙紮老人怪可憐的,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哪天死了不知道誰把他送去火葬。少年沒說話,他用錘子用力敲打著滑輪車上的滾軸,突然想起什麼,問他母親:紙紮,紙紮用來做什麼?母親說,那是送給死人的東西,扎得再漂亮也要燒掉,燒成了灰就被死人帶去了。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