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次厲思寒居然大聲贊同,“自認問心無愧,人言又何足道——我厲思寒也自認問心無愧,那被認為是盜是寇又何足道哉?”

鐵面神捕在門邊停了一下,一字一字問:“你——真自認問心無愧?”

“是!”厲思寒傲然道。

“即使是作了盜賊?”

“不錯!”同樣果斷的回答。

他霍然回身,目光又一次驚電般地落在她身上,審視般地看著她的眼神——坦然無懼,明亮得如同皎月,沒有一絲心虛陰暗,毫無逃避地與他對峙。

同上次一樣,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極其剛毅而優美。

“原來他長得也很好看啊。”厲思寒不由在心裡想,“可為什麼要把半邊臉遮起來呢?”

她一邊想嘴上一不留神就說了出來:“喂,你為什麼要把半邊臉遮起來?怕人看見麼?”

鐵面神捕突然抬頭,冷冷看了她一眼:“少多嘴。”

他似乎不願再說下去,轉身離開。把蠟燭放在外間地上,又把斗篷鋪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就睡地上?”厲思寒有點過意不去地問,她可從沒聽說過如此優待囚犯的,“你不怕我半夜自己逃跑?”

鐵面神捕不答話,只反手把門關上。

四更了。

厲思寒一身冷汗地從夢魘中驚醒,欲喊無聲,喉嚨堵得慌。方才她在夢中,竟夢見了十一位兄長被推上刑場,受了凌遲酷刑!

驚醒後心頭兀自亂跳,冷汗涔涔而下,兩行熱淚亦不由無聲直落下來——都是她不好!她不該纏著兄長來京師,她更不該在大街上忘乎所以惹人注目。一直來她總是給兄長們惹麻煩,可每一次他們都為她化解。

她曾經以為哥哥們寬厚的肩膀,將是她一生溫暖的天。可…可現在……

驀然間,她對外面那個鐵面神捕起了極深極切的恨意!

本來在這幾天中,她無形中已漸漸改變了對他的看法,可在這一剎間,她又回憶起了不共戴天的血仇,直讓她恨不得把門外的人千刀萬剮。

“不!我不能就這樣認命!我要留一條命去救哥哥們。”她心中驀地起了這個念頭。

屏息傾聽,房外很靜。她細細想了一番,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輕輕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來到窗邊。先把桌上的半壺茶注入窗軸中,再輕輕一推,被溼潤了窗軸的窗無聲無息地開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閃電般地跳出了窗,立刻躲到了一叢灌木下。

就在她落地一剎間,她聽到房門一聲輕響,有人闖了進來。

——好厲害,警覺得這麼快?!

厲思寒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只聽他在房內稍稍停了一下,輕輕嘆息了一聲。她心下登時一震:這聲嘆息含著一絲失望與憤怒,是從未在他不驚輕塵的語聲中聽到過的。

她正在發呆,心下莫名地現出一縷悔意,只聽頭頂風聲掠過,待她抬頭看時,只見那襲斗篷已閃電般消失在夜色裡。她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望望天上的明月。她自由了!可她心中卻不是十分歡喜,反而覺得彷彿失落了什麼。她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夜風很冷,冷得她不住地發抖。可一種強烈的危險感讓她咬緊了牙關往前奔,她明白鐵面神捕的可怕!她不走小路,反而選了大路,這是多年的江湖經驗教她的。

夜不是很黑,只有一輪朦朧的殘月伴著她。無助、惶惑、孤獨……種種十九年來一直深埋在她內心的感受莫名地湧了上來。

她在奔跑,卻不知奔向何處。

出了城,她剛想停下來喘一口氣,突然呆住了。

“你終於到這兒了,雪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