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預支稿費300 元可以過日子;他有萊爾·薩克森、比爾·斯普拉林和本·沃森等朋友家可以去拜訪;在紐約和牛津一樣可以修改和打字。

他在萊爾·薩克森的公寓裡住了幾天;後來自己租了一個房間,可以工作。本·沃森刪改《墳墓裡的旗幟》時,他修改《喧譁與騷動》。他平時修改已很認真,這部書更是全力以赴。有時朋友們一連幾天看不見他的人影。

修改時,專注和深情絲毫不衰。後來說:“我幹得太賣力了,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把不該寫的也寫了進去。”這也說明他對出版萌生了希望。雖然如此,他對自己的朋友們仍說沒有把握,不想再抱什麼希望,免得再失望。他寫信給巴瑪姑姑說:“這是我讀過的書中最糟糕的一本,恐怕再過10 年也不會有人願意出版。”然而,從他的修改,顯然看出他在努力提高小說的可接受性,不一味追求合自己的口味。他增加了斜體欄位落,表示時間上的跳越;增加了一些補充說明的段落;把過門和影射點得更清楚。

修改完畢,福克納在打字稿上註明日期“1928 年10 月於紐約”,然後交給本·沃森。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緊張而滿意的勞動。後來他說:“我寫《喧譁與騷動》可謂嘔心瀝血。”起先他很興奮,對本·沃森說:“朋友,你讀讀這部稿子,真他媽的(不錯)。”但是,他久已知道,隨之而來的往往是沮喪和死寂、後悔和內疚;第二天“醒來時感覺百無聊賴”。寫《喧譁與騷動》不止是一次深入想象王國之旋,也深入探索自己的內心;再要從中走出來,幾無可能。他害怕辛苦到達的終點,害怕“切斷供應,堵塞源泉”。

也許像普魯斯特(5) 和里爾克(6) 一樣,福克納知道“大功告成的感激”意味著沉默,也許不止是沉默,還有退稿和懲罰。其後日子裡的所作所為也確實給他帶來了沉默和懲罰。

朋友們習慣了他的工作方式,因此不注意他是否露面。一天晚上,兩個朋友,吉姆·迪瓦恩和雷恩·斯凱爾斯,路過他的住所,發現他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身旁撒滿了空酒瓶。他們把這病弱人帶回家去,加以護理。這類事到他晚年屢有發生,有時幾乎無緣無故,有時由於接到痛苦的任務或者處境不愉快,多半發生在長時間寫作以後。《蚊群》中有一個人物說過,人們尋求並找到的“無限幸福……要靠酒精之類的外在媒介”。福克納的醉鄉之旅未必產生如此奇效,但是他顯然需要酒精。

小說的結束往往帶來世界的末日,世界的末日意味著最後審判;因此他需要並尋求一個緩衝。

他可以重新提筆以後,在迪瓦恩、斯凱爾斯和另一個朋友三人合租的公寓裡住了幾天,搬出去同一個畫家雷恩·克倫普同住,他已過夠了孤獨的生活。二人同在公寓裡工作,都很勤快,一個作畫,一個寫書。福克納對《喧譁與騷動》的前途始終感到忐忑不安。好在利弗賴特已同他解約,哈庫特佈雷斯已宣佈要出版《薩托里斯》,他如今有了一個忠實的朋友本·沃森,和一個知音的編輯哈爾·史密斯。

福克納要出書,要掙錢,便開始寫短篇故事。《喧譁與騷動》沒完成前,一段也不讀給別人聽。如今他白天寫,晚上便把寫下的東西讀給朋友們聽。

有些故事寫戰爭,有些記他的歐洲之遊。有一篇叫作《在我彌留之際》的,重新採用《亞伯拉罕神父》中的材料。兩篇日後都很出名,但當時都找不到人出版。

福克納希望在離開紐約之前能賣掉幾篇故事,因此請沃森介紹幾個出版商。有幾個出版商給他出點子,有一個,《斯克里布納》雜誌的阿爾弗雷·達希爾,說了些鼓勵話。福克納原想留在紐約,等1 月《薩托里斯》出版後再走。但是聖誕節近,錢快花盡,只好改變主意。故事沒有人接受,紐約開始使他煩躁;他記下幾個人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