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特,錢是一些數字,但這些數字不像數學題那樣空洞,這些數字直接指向商場裡菸酒麵包和小慧在雙語幼兒園裡練習體操學外語時的笑臉,而且有了這些數字,心裡就相當踏實。

正月初八一大早,張慧婷將小慧送到了雙語幼兒園後,這才新年第一次開啟店門。張慧婷整理著虛空的貨架,信心正在一點點地熄滅。她想給溫州供貨商黃福順打一個電話讓他送些貨過來,走到門口,她又折了回來,麵包糕點一個星期就過了保質期,剛過了新年,這些東西不好賣,鞋帽服裝玩具更不好賣,過年時家長已經給孩子們買足了。小店資金少品種更少,一些去年的衣帽和玩具已經在悄悄地褪去了顏色,新年帶給張慧婷的全是陳舊的氣息。年三十那筆飛來橫財讓她過年時增添了一些底氣,但福利院不會每天都來買,而且那天買得有些蹊蹺,因為福利院離她的小店有二十多公里,捨近求遠跑這麼遠的小店來買兒童用品,不合邏輯也不合常理。她不願承認這是孫玉甫的一次精心策劃,被人策劃不管是出於好意還是陰謀,都是不能接受的,但她從那疊厚厚的貨款上隱約嗅出了孫玉甫指紋的氣息。

孫玉甫在張慧婷開門沒到半個小時,車子就停在了店門口。

店裡沒有客人,偶爾有路過的客人向店裡伸了一下腦袋,看到貨架很空而且布簾後面還藏著電飯鍋和開水瓶,就收回目光匆匆趕路去了。

孫玉甫一進門就對張慧婷說:“過年我給你打了有三十二次傳呼,你一次都沒回,不就是想問個好嘛!”

張慧婷沒像以前那樣冷漠,她示意他坐到一張塑膠凳子上:“無家可歸,我能有什麼好的呢?” 。。

酒樓 12(3)

孫玉甫見張慧婷讓他坐下來,有些受寵若驚,最起碼她的敵意已不再那麼鮮明,不過聽到張慧婷說了這麼悽楚的話,心裡的暖意一下子涼了,他不想正面回應張慧婷的話,而是岔開話題說:“要進貨了?我讓公司的人給你進一些來。”

張慧婷說:“不用了,黃老闆那裡統一配貨。”

孫玉甫從手邊的貨架上拿了一個魔方在手裡把玩著,彩色的色塊在他的旋轉中越來越亂:“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就算我酒後無德,行為粗魯,但愛本身是無罪的,所以受傷的不只是你一個人,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受傷更重,我是感情和尊嚴在遭到拒絕後雙重受傷。生活就像這魔方,看起來很亂,實際上有一個潛在的主色調,只是沒有被組裝好,並不是不存在。”

張慧婷避重就輕,也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說:“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又沒說什麼。”

孫玉甫對張慧婷的寬恕心存感激,自張慧婷離婚後,他對張慧婷同情多於慾望,付出高於佔有,他甚至覺得當初圓夢的念頭是陰暗而可恥的,然而他為自己的辯解是,初戀難忘是愛情不死,如今這個年頭,有幾個男人是專情的,憑他的實力和能力,比張慧婷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完全可以隨手拈來,但張慧婷與那些風情女子相比,有一種無法模仿的清高脫俗的氣質,所以對張慧婷跟舅舅王千行長春節期間相親就感到很是不可思議,他在沉默了好久之後,還是鼓起勇氣問:“你跟我舅舅見面了?”

張慧婷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感到了一種重複的羞辱和窒息,她辯解說:“是我媽硬逼著我去的,而且事先我也不知道是你舅舅。”

孫玉甫說:“你同意了?”

張慧婷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誰說我同意了?”

孫玉甫心裡一下子如釋重負:“我知道你的為人。隨便問問,你不要放在心上。”

孫玉甫走後,張慧婷才想起來忘了對他說一句話:“我跟誰見面,是我的事,與你又有什麼相干的?”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這話還是不說的好,她覺得孫玉甫的話裡的意思就像這魔方,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