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蘋羽辯駁一番,但這一路行來,目睹戰禍之慘,悔恨交加。他既覺自己罪孽深重,論理之心便蕩然無存,只想著:“今日死於他手,也算莫大解脫,可惜爹爹的大仇未報,媽媽去向不明,我束手待斃,豈非天大的不孝?”

誰知公羊羽卻被他一席話勾起生平憾事,沉思道:“天機宮我是不能回了,一子一女名有實無,百年之後,恐怕也無人為我添香祭奠。唉,梁文靖那孩子本是好的,可恨死在老怪物手裡,這個仇我定要替他報的。不過他只得這一個兒子,倘若死了,豈不絕後?

早先他聽說梁蕭攻宋之舉,勃然大怒下,只想一殺了之,此時卻又猶疑不決起來。

梁蕭見他拈鬚沉吟,久久不語,正覺奇怪,忽聽公羊羽緩緩道:“小子,你可知道,這鎮中六人是怎麼死的?”梁蕭略一遲疑,應聲道:“是被人一拳震斃。但為何第二人斷髮,後面四人斷了手指、腳趾,卻叫人想不明白。”

“這正是那人的厲害之處。若一拳將六人骨骼震散,原也不難。難得的是他拳勁所及,只傷指骨頭髮,並不波及其他肌骨。內力之妙,可謂隨心所欲了。”

梁蕭心頭一凜:“可是蕭千絕麼?”公羊羽冷笑道:“蕭老怪若要殺人,雙掌所至,千軍辟易,何必玩這些花活?這門武功出白天竺,梵文名為‘溼婆軍荼利’,溼婆是婆羅門教破壞之神,軍荼利則是‘瑜伽術’裡對內力的稱謂,也有蛇的意思,是以這內功便是‘破壞神之蛇’。此功大成之後,內勁猶如千百毒蛇,遊走於敵手體內,是傷心碎骨,還是摧肝斷腸,全憑修煉者的心意。”

梁蕭道:“這般看來,那人已然大成了。”公羊羽道:“不錯。”梁蕭雙眉一挑道:“他叫什麼名字?”公羊羽瞥他一眼,嘿笑道:“你這娃兒死到臨頭,問題卻不少。”粱蕭臉一熱,揚聲道:“誰叫先生老不動手,盡說這些不相干的話?”

公羊羽望著他,暗歎道:“我若一心殺你,何必廢話。唉,但眼下老夫委實硬不起這個心腸,須得叫你惹我生氣,再動手不遲。”當下試探道,“這人內功如此高明,你很佩服麼?”

他心忖修煉這“破壞神之蛇”的人乃是大奸大惡之徒,梁蕭只消答一個“是”字,自己必然大怒,立馬就能取他性命。故而話一出口.便目不轉晴盯著粱蕭雙唇。

梁蕭一皺眉,搖頭道:“天下間讓我佩服的不過四人,此人決不在其內。”公羊羽大失所望,隨口問道:“哦,是哪四人?”

“其中之一是位大和尚,他義氣沖天,敢作敢當。梁蕭佩服的人中,他算第四。”

“你說的是九如和尚?”

“先生也認得他?”

公羊羽冷哼一聲,答非所問道:“那麼第二人呢?”卻聽梁蕭道:“第二人卻是了情道長。至於為何,也不消說了。”公羊羽聽得連連點頭,笑道:“這個自然,她排第一對不對?”梁蕭搖頭道:“她排第三。”公羊羽面色一沉,心道:“我倒要瞧瞧誰排在她前頭。”

卻聽梁蕭又道:“我第二佩服的是一位小姑娘。”公羊羽眉頭大皺,心道:“一個小女娃兒,焉能與慧心比肩?”想著怒哼一聲。

卻聽梁蕭嘆道:“這位小姑娘身患不治之症,卻不自暴自棄,樂於助人,若然無她相助,便無樑蕭今日。”公羊羽聽到這裡,神色略緩,微微點頭。只聽粱蕭又道:“至於梁蕭最佩服的人,卻是個大元的官兒。”公羊羽眼中精光一閃,勁透雙手。

梁蕭續道:“此人姓郭名守敬,他一心興修水利,精研曆法,成就千秋之功,遺惠百世之民,故而梁蕭佩服的人中,他算第一。”

公羊羽聽到此處,怒氣漸平,點頭道:“若真如你所說,此人無論在元在宋,均是叫人欽佩。”他嘴裡如此說,但梁蕭佩服者中竟無自己,心頭總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