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到他答應的這般痛快,羅氏幾乎是驚疑地抬頭,無奈騎虎難下,只能咬緊牙道:“王爺莫要折煞妾身,便是再娶一房,也沒有半分不合適的。”

“難得夫人深明大度,本王就寬心多了。”水溶點頭,定定看著她說:“採吉納徵就免了,以防生什麼變故,這事不能聲張,越少人知道越好。”

羅氏低頭施禮,眼風一抬,不由蹙起眉來:“那…林姑娘那邊?”

水溶躊躇道:“你們先下去,這裡留我就行了。”

“王爺慢坐。”羅氏會意,不多時引得左右辭過。臨走前見紫鵑還賴在門前,便頓住步子:“聽說畹芸不如你手巧,我那還有半幅繡樣落著,正缺個人呢。”一揮手,數名侍女擁上來,將紫鵑半推半就地攙了出去。

關上檀門,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房內終歸安靜下來。天色澹淡,西樓上敲起更鼓,伴著蕭索的竹梆子,想是到了宵禁時辰。片刻後,再沒了聲響。

望著夜幕漸漸降襲,終於黑透了。黛玉推開窗,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將她鬢髮吹得蓬亂,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下。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驀然回頭,見來人手持明燭,悄然站在背後。火光下映著他的臉,明暗變幻,不由心旌一蕩。

“穿得這麼少,凍病了如何是好?”水溶脫了外袍,親自給她蓋上。

黛玉橫他一眼,不緊不慢道:“我自己的身子,與別人有什麼相干?”

“雖不相干,你自己揹著苦楚,別人也難免受累。”水溶搖了搖頭,想起蔣玉涵的那番質問,心頭俱是百般滋味,竟不知做何感想。

黛玉見他神色惘然,以為把話說重了,不禁也有些後悔。轉念又想,更不該把對寶玉的怨氣遷怒到旁人身上,這樣由愛生恨,落得自己傷心失意,又有什麼樂趣?

月色疏寒,浮著粼粼燈火,兩人當風站著,都是好一陣無話。

“上月,本王去衛侯府上吊唁,南邊吃了敗仗,衛若蘭隨扈遠征,路上瘡傷復發,已經死在粵州。衛侯夫人,也就是你那史家表妹,因受案牽連,被人市子賣了。”

“賣到哪了?”黛玉的臉色在燈下慘白,輕顫聲問。

“不知道,男奴女娼,總歸不是好地方。”水溶猶豫片刻,悠悠道,“聽衛府的幕僚說,曾在秦淮河的花船上見過她,順帶有一封家書,託人交給你。”

從袖內拈出信,黛玉望了他一眼,匆忙拆開封蠟。紙面經久發黃,想來是很早前寫下的。只有短短數行:“窮途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字跡乾淨秀致,極俊氣的蠅頭小楷。愣怔看了陣,黛玉將信按在心口,幾乎將嘴唇咬破,忍了又忍,眼角驀然有一股熱流滑下來。

“是雲丫頭,”黛玉微微抖著肩,隔了很久道,“往日她還嘲我心窄,原來自己也是個沒福命的,落到這步下場……”

水溶無意安慰她,只低聲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不論如何,這都是天給的路,你幫不了她。”

“鳳嫂子他們,也還好麼?”

“不好。牢獄中多有刑拷,好些熬不住折磨,相繼都死了。活到當下的,也不過十餘個人。”水溶話到此處,忽然頓住聲,徐徐掃了她一眼,“別人也就罷了,怎麼獨不見你問寶玉。還是姑娘愛之深,責之切,不敢問他的下落?”

黛玉心頭一緊,卻沒有預想中的動容,只低眉道:“問不問又有何用,我便問了,來日你們也不會饒過他。”

察覺到她話中異樣,水溶的神色不由冷了幾分:“你這是在怨我麼?怨我見死不救?若不是為了你……你見寶玉可憐,活著比他可憐千百倍的人,不知還有多少。他如今早有家眷,有什麼值得你牽絆不放?”

“王爺何嘗沒有家眷?”黛玉截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