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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了決心,不錯,她渴望容若,她渴望的是一個健康快樂的容若。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晚,沈宛提出要暫時離京,回江南老家休養一段日子。
沈宛又何嘗真想離開!如果可能,她願意作丈夫的詩筆,作丈夫的側帽,只要是可以和丈夫形影不離的東西,她什麼都願意去作。
但她還是執意離開,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加劇丈夫和他的父母之間的裂痕……這是一個賢淑的妻子所應該做到的,也是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所應該做到的。
容若又何嘗捨得沈宛的離開!不,一分一秒也不!但他眼睜睜看著妻子形容漸瘦、笑顏漸少、眉峰常結、心鎖難開,又怎能拒絕妻子的要求?
就這樣,沈宛離開了京城,返回了江南。容若該是怎樣的心情呢?當沈宛趕來京城的時候,自己卻匆忙南下;當自己在沈宛的家鄉沉醉吟詩的時候,沈宛正在自己的家鄉定定相思;當自己回返家鄉的時候,沈宛卻又不得不再下江南。
第22節:江南愛情·江南組詩(12)
沈宛走了,車子漸行漸遠,春草漸稀,春光漸瘦,那千里的長亭短亭啊,下一站會停在哪裡?下一站可會停在天國?
如下一站不會到天國,來沾溼我的眼睛做個記認,然後,然後各自夢遊餘下生命,然後彼此都要更高興……
如果下一站真是天國?
沈宛的一路,念著丈夫《夢江南》的組詩度過一山又一山的寂寞,容若的一天天,念著《夢江南》的組詩捱著一世又一世的哀愁。
京城空空的小院,失去了女主人的空空的小院,容若在這裡呆呆地看著江南的昏鴉、暴雪、伊人……又是一首《夢江南》,只是,這首《夢江南》卻並不屬於那一組江南組詩,而是,在那浩大而婀娜的組詩之外,孤零零地唱著同樣的旋律。同樣的旋律,不同的心事,彷彿是一個形銷骨立的幻影,傷心人別有懷抱。這,便是我們開頭的那一首: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秋去冬來、夕陽西下、寒鴉空掠。江南似乎不再一個瓊花與明月的佳麗之地,卻變成了一座凍雲與飛雪的傷心城堡。這是容若和沈宛的另一個江南,彷彿是一個影子世界,與真實的江南重重疊疊、斑斑駁駁,卻永遠無法交織在一起、融匯在一起。
時間過得漫長,他越發記得她玫瑰花盛開的髮香,她也越發記得他那灑脫不定如烈火紛飛的率性,只是,何時才是柔軟繞心間的笑聲,何時才能迎上那歸家的溫馨眼光?
就是在這樣的一副佈景裡,那個江南女子弱弱地站著,一心把思緒拋卻似虛如真,一心把生關死結與酒同飲。待昏鴉飛盡,人,依舊冷冷地站著,不知那美麗的眉間心上正在愛著誰、恨著誰?
雪花疾掠的黃昏,閨閣裡看雪花如柳絮飄飛。容若以柳絮比喻飛雪,看似輕盈剔透,實則暗藏深意。這是一個若有若無、欲說還休的用典手法:當初的謝家,有一天大家在庭院賞雪,謝安忽然問道:〃這雪花像個什麼呢?〃謝安哥哥的兒子謝朗搶先回答道:〃就像往天上撒鹽。〃眾人大笑,這個時候,侄女謝道韞答道:〃不如比作〃柳絮因風起〃更佳。〃……僅僅因為這一句〃柳絮因風起〃,謝道韞便在古今才女榜上雄踞千年。後來謝道韞嫁給了王凝之,這便是〃舊時王謝〃的王、謝兩家的一次強強聯姻。而今,在這個江南,正是王謝故地;大雪飄飛,也正如當時謝家子女群集庭園的樣子。只是,若再問起一句〃何所擬也?〃還會有謝道韞那樣的江南才女給出一個驚豔千年的答案嗎?
第23節:江南愛情·江南組詩(13)
〃一定會的,〃容若當然這樣想,〃但是,她現在走到哪裡了呢?可到了她的江南了嗎?〃
暴雪飄飛,黃昏的風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