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中所需擔負的責任是楊樂天現在無力去做的。江湖的恩怨永無休止,就算殺了一個不死星君,還有千萬個柳飛揚在等著他。且不說殺之不盡,就算真的殺了他們,他們的子女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楊樂天、長大後來找自己復仇?

他楊樂天不是大羅神仙,救不了千千萬萬的世人。但是在想通之後,他心底還有那麼一點波動,因為還有一個人他是很想救的,正如那個人在地獄的烈火中拉他走入了光明。此時此刻,他也同樣不能見那個人墜入深淵、萬劫不復,而自己卻置身其外。

但是……

楊樂天遲疑著,內心如波濤般地翻滾。而此時,跪在膝下的人從懷中取出一物,攤開掌心。在許慕白的掌心內,是一節暗紅sè枯枝,卻又形似蠕蟲。

“我斷刀門的師父早已仙逝,這支‘枯蟲草’我留著也是無用。現在,我想將它贈與新師父,做為慕白拜師的禮物。”許慕白說完,雙手高高奉上那支仙草。

楞了一下,楊樂天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那支仙草,卻同時對上了刀客那雙殷切期盼的眸子。突然,他全身一凜,感到了一股深刻的無力感從血液中湧了出來——既然是辦不到的事情,不如早些斷了對方的念頭。於是,他的手硬生生地抽了回來,毅然拒絕:“對不起,我不會收你做徒弟。”

楊樂天一字一頓地將這話明白地遞了出去,隨即起身,走過去攙扶起琳兒母子,邁步出門。

寒風從門外吹進來,留下了一室的冷漠,而剛剛還在刀客掌心內的那支仙草,卻已然不再這屋中。

“樂天,我們要去哪裡?”琳兒將嚶嚶啼哭的兒子哄著了,藉著大樹的庇護,坐在樹下的大石上躲避寒風。

收回了方才冷峻的氣場,楊樂天將一抹溫柔的愛意帶給了妻子,眼中的光是柔和而沉靜的,“我們先回梅山,好麼?念兒的病我們rì後從長計議。”

“但……”琳兒在聽到這麼多事情變遷之後,心裡就像揣了只兔子,猶猶豫豫地yù言又止。

坐在旁邊的楊樂天呵出一口濛濛的白氣,沒有說什麼,只用一隻手臂繞上琳兒粉滑的脖頸,將妻兒順勢勾入懷中,眼睛仰向頭頂的一方天空。

冬rì的白楊樹枝光禿無葉,那頭頂的天空被張牙舞爪的樹枝分割開來,形成了數個區域。這些區域有大有小,唯獨是區域中那抹澄亮的天藍sè是相同的——天空的顏sè,那便是他賴以喘息的空間。楊樂天需要的不大,只要最小的一片藍sè即可。

良久,身為人父的男人終於開口:“聽我的,先回去。”

“好。”琳兒應了,順手將垂紗斗笠罩扣在丈夫的頭頂,提醒道:“我們路上還是小心一點兒好。”

黑sè的薄紗,透如蟬翼,從面上拂擺下來,遮住了一張俊臉,也遮住了那對漆黑的瞳。楊樂天這回望見的,再不是那純淨美好的藍sè,而是被黑紗遮蓋了的天空,yīn鬱昏暗。

他不安地捂住自己激烈跳動的胸口,聽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快來,我的戰士,這個世界已經昏暗了,正等你來解救。”

楊樂天一愣,那個聲音對著他的耳邊吹了一縷冷氣,“看到了麼,正如你眼前所見,假如你不出來解救世人,那麼你佔據的那片蔚藍之地,也將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楊樂天的那顆心絞痛起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深入他的喉嚨,將那顆心用手指揉捻。他聽到了心口發出了瓷片碎裂的聲音,所有的掙扎都無濟於事,那樣的痛是凜冽的、無法躲閃的。

冷風展動了斗笠上垂下黑紗,所有的痛消失在站起的一剎那。黑紗之後,那副沉重的眼皮緩緩蓋上了漆黑的瞳,彷彿陷入了一個輪迴,那是他逃不過的宿命。

他,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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