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蹄必是得了他爹的真傳,才有了今天的驚人業績。

可能是王有蹄爺爺潦草的喪葬極大刺激了王多產,他先是哇哇哇地哭了三天,又一聲不吭地蹲在地裡想了三天。報紙捲了點乾草葉,也不點上,嘬上一口,慢慢吐出想象中的菸圈。天上低壓壓的雲,一動不動。地上的土蚱蜢蹦到王多產的爛膠鞋上,足歇了半袋煙工夫,王多產懶得理。到第三天下午,狂風乍起,王多產在地頭撒了泡尿,心裡恨恨地發了毒誓。有蹄娘看著噼裡啪啦的雨點子砸下來,自己的男人卻不緊不忙,步伐堅定地走回家門,精溼的臉上,一雙兇光畢露的眼睛。王多產不跟誰商量,翻揀著收拾東西……第二天,扁擔挑著個包袱皮就走了。走前,王多產跟老婆留了話:等老子回來,讓你吃饃剝皮,讓咱兒子,放屁都有肉香。

王多產一去幾年,音信稀薄。有蹄娘偷著跟村長和霸子小六睡了一些覺,才混回自己和仨兒子的口糧。有蹄娘遵有蹄爹的囑咐,讓三個孩子混著上學。王有蹄結結巴巴地讀小學,經常吃的是硬玉米麵加層鹽,皴著的窄臉憋青了,才能拉出乾乾巴巴的幾粒屎。沒了親爹的日子,窮人王有蹄一家更遭到窮村子的嘲笑。王有蹄經歷了貧寒又鬱悶的少年成長,何其漫長,何其無涯。屋子漏水的時候,老大王有志爬上頂棚修補,一不留神摔下來,太陽|穴邊落了個疤,把眼角也抻得下吊。他由此壞了脾氣,代替走了的爹,一不高興就找個茬兒把最小的王有蹄打上幾巴掌。

那個階段,給王有蹄留下的珍貴禮物,是一雙神奇的牛糞鞋。簡直由施恩仙女所賜,王有蹄至今珍藏著它,每隔一年半年的,他就把它取出來,凝望著,深深陷入回憶。從回憶裡爬出來,更激勵王有蹄闊步奔前程。

王多產離村數年,沒託人拿回個仨瓜倆棗,十歲的王有蹄還穿不上雙鞋。這天是王有蹄的生日,小小少年郎,一顆心滄桑得沒法說。清晨,他恍恍惚惚地來到村口,看到地上有兩坨其大無比的牛糞,對稱地,擺在地上。晚秋的枯草葉窸窸窣窣地抖,王有蹄的光腳丫感到陣陣寒意。恍恍惚惚地,他把光著的腳丫伸到看著還柔軟的牛糞裡。牛糞裡暖烘烘的熱氣,讓王有蹄的腳丫舒適無比……他深感安慰,不由得閉上眼睛,體驗著卑微的幸福。

等他睜了眼睛,嘿,真是可腳,這下好呀——牛糞活像一雙鞋包在腳上,左甩右甩,就是甩不掉,結結實實地,它們長在了腳上。趕上鄉長下來視察,嚇了一跳,村裡最窮的王多產家三小子,竟然穿著一雙油亮油亮的棕皮鞋,走得誇達誇達的,好不氣派。

這雙牛糞鞋,數年不被磨損,不打油,不上蠟,不怕雨溼,不懼日曬,光亮如新。王有蹄一家後來被衣錦還鄉的爹接走了,多年的屈辱得雪。這雙牢固的牛糞鞋,跟著王有蹄從農村走向小鎮,從小鎮來到縣城。三百六十五里路呀,越過春夏秋冬;三百六十五里路呀,從故鄉到異鄉。兩次縣中學體檢,王有蹄靦腆地看到,自己的表格上被填上“平足”,除此之外,基本上沒給王有蹄帶來什麼麻煩。

十七歲,王有蹄春心萌動,看上縣醫院老護士的千金。有一天,王有蹄看到那個苗條的少女身影,在雪地裡越走越遠,他心醉神迷,不自覺地跑起來朝那個背影追過去。追呀追,追呀追,追到跟前,突然,腳下啪嗒一聲,牛糞鞋碎了。他看到自己多少年未見陽光的雪白雪嫩的一雙腳丫,從牛糞鞋裡脫穎而出。王有蹄任由少女走遠,他愣愣地,光腳站在雪地裡,一月的寒冷和荒涼全降在心裡。

王有蹄的原名已不可考,他嘿嘿一笑,從不交待。但從那次雪地失足後,為了紀念這雙質量優異的牛糞鞋,紀念自己數載寒苦生涯,紀念縣城少女遠離的背影,他莊嚴地改名為王有蹄。王多產聽了兒子的決定和這個敗興的名字,恨不得給兒子兩耳光,他原來準備讓兒子隨縣裡一位領導的名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