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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幾次被遣返,他怕什麼,自己頂多花個單程路費。最後,三搞兩搞,省城還真下了批文調查,把學生書記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知學生書記是被縣裡的其他領導借刀殺人了,還是被王大爺搞得興味索然,他意氣用事,竟然就辭職去了南方,白白斷送了少年的政治抱負。至於學生書記後來是否混得春風得意如魚得水,大爺不在乎,只要省得他在眼前給自己添堵就行。王大爺當年形隻影單,憑一條扁擔離家遠走,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也要出人頭地,光耀門楣,革命這才哪兒到哪兒,豈容一個四眼娃指揮到坑裡?
第七章
傳奇製造者王有蹄(4)
話說王有蹄,託他爹的福,來北京上了個民辦大專班。王有蹄和他爹一樣,有改天換地的勇氣、洗面革新的能量,他發誓自己要混得比城裡人還城裡人。他的鄉村記憶,不斷和這裡的燈紅酒綠對比著;他的行為標準,不斷向另類青年看齊。鄉下,那是雞呀牛呀豬呀羊呀待的地方,城裡根本不讓這些畜牲活著,除非死了等著被吃。王有蹄想,自己多年來待在那個偏僻窮困的鄉村,活得簡直像個牲畜,要多可悲有多可悲。如今,他腳下的土壤換了,要把根扎深了,紮實了,在這人多嘴雜見牲畜有一個殺一個的地方,他要發芽、開花,還得不是一般地開,得是怒放。
王有蹄的同學大多都不是學習的料兒,分數差得遠,復讀希望也不大,父母就乾脆花錢,買了名頭兒。有幾個北京孩子,雖未掌握任何謀生能力,但倚靠著殷實家境,小小年紀,就過得錦衣玉食,找個嬌俏的女朋友,人前人後地親。王有蹄心有不甘,心潮起伏。想當初能降生,還不是他王有蹄從爹那兒一出發就跑得快,一路領先,分明超過幾千萬人,才能拿到短跑冠軍,得以在人世顯露頭角。現在看看,能在這世界露臉的誰不是冠軍出身?冠軍又怎樣,自己彷彿殘疾人運動會上拿的金牌,人家的,是奧運會上的。王有蹄心有慼慼:寡婦抱著夜壺哭——我不如你啊。但是,等著吧,我要笑到最後。
這座民辦學校,校舍位居近郊。四野空空落落,散佈著幾座不高的樓。化工廠的變電器,晝夜不息地發出低響,習慣以後,就讓人充耳不聞了。因為娛樂場所幾近於無,學生們無處逍遙,顯得特別守紀律,一般都按點回宿舍睡覺。熄燈半個小時以後,宿舍樓裡就陷入一片寂寂。一隻杜鵑的鳴啼,從校園的樹叢裡傳出來。小蟲子們小聲小氣地叫著。樓道里傳來間歇的細碎的撕紙聲,可能是耗子。王有蹄躺在上鋪,盯著天花板,看不端詳,微芒月色映照下,隱約一團黑斑,像半張側著的老頭臉。
他的手指間捏著一塊巧克力,是結為友好宿舍的三〇三室女生給的。她是河北保定人,汗毛有點兒重,尤其嘴唇上端,像長了一道小鬍子似的。眉毛也是濃黑的,不是平行或微彎的,好像立起來了。但是,她的汗毛重是因為面板白才顯出來的。立眉毛對王有蹄熱情有加,不像有的女同學,在聯誼見面會上,乾脆擺出一副嫌棄王有蹄的樣子,挨個說話,獨獨看不到一米七三的王有蹄,連個客氣話都不搭。王有蹄坐在拐角的位置,盡力裝作不在意,他需要培養並在適當場合拿出沉默的氣質,如同另外更多的場合,他必須像本地原產的北京孩子一樣妙語連珠,或者放浪形骸,或者愛誰誰混不吝。王有蹄還沒確定自己的形象定位,到底是變幻莫測好,還是始終如一好?立眉毛挨著王有蹄坐,給他削了個蘋果。這個蘋果雖是有蟲的,但立眉毛用小刀仔細旋下未被蛀蝕的部分,獨獨遞給了王有蹄。臨了,立眉毛給了王有蹄這塊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