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倚朱欄而立,微笑著向韋宛秋道:“韋奶奶千金之軀,還是坐下說話吧。”

韋宛秋揣測地打量著她,道:“你究竟知道多少?”

秋白微微一笑,道:“奶奶也太抬舉我了,我要是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是我家奶奶告訴我的,而我家奶奶知道的,卻是四姑娘發現的。你要不要相信?”

韋宛秋很快平下了心中的驚異,款款在長椅上坐下,道:“要真是四姑娘跟我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她也不可能對你家奶奶說實話,因為這樣對她沒有分毫的好處;如果是你家奶奶,那更沒有道理,她要真是來自咱們的現代,今日也輪不到你來跟我說話——依你奶奶的心思,她自會有她的辦法對付我,何必把老底揭開來讓我知道?”

秋白垂首而笑,搖頭道:“我們這些小把戲還真瞞不過韋奶奶,不過難道你不知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嗎?”

韋宛秋不以為然:“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怎麼看待我,即使你我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可我們還是兩不相干的。在現代我們是陌生人,在這裡也是。”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所以,你要是足夠聰明,就該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秋白輕輕咬一咬牙,道:“你不就是仗著比我穿得好罷了,何必盛氣凌人!”

韋宛秋心中有事,並不想跟她多言,站起了身道:“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自然不是!”秋白看她要離去,不由心下著急,眼珠骨碌一轉,脫口就道,“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裡邊有一句話說得好,人家叫你走,高高興興也是走,怨氣沖天也是走,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不如恭敬從命,欣然引退,免得惹人憎厭。”

韋宛秋聞言整顆心猛地一揪,如有刀割般的凌厲襲進了心房,她驀地抬頭瞪向秋白,片刻後,方冷然道:“你怎麼會知道?”

秋白暗暗鬆了一口氣,極力顯出凝重之色來:“你以為你那點心事能瞞天過海嗎?你之所以嫁給大爺,全是因為與他的過去,你心裡揹負了很沉重的包袱,不是不願意放下,而是不甘心放下。過去付出了那麼多,怎麼到了如今卻一無所有,清零出局,這叫人情何以堪!”

清零出局,情何以堪?

何嘗不是如此?

韋宛秋沉默良久,秋白的話如同一粒小石,投入了她那片自以為平靜無瀾的心湖當中,擊起了比她想象中要激烈得多的浪潮。

秋白有意無意地長長嘆息,唏噓道:“不管過去跟他有過多少喜和悲,我們都已經重新投生了,現在的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我們了,即使不放手,又能挽回多少頹勢呢?不要說從前已經是從前,就是他整個兒活生生地站在跟前,他也不是那個他了,你又何必糾纏著跟自己過不去呢?”

韋宛秋心亂如麻,身子軟軟地倚著雕花紅柱,喃喃道:“他不是他?怎麼可能?”

秋白心下也泛起一絲惆悵,苦笑道:“誰沒有失去過呢?眼睜睜地看著他跟別的女人走了,心裡的恨和痛,又有誰能明白?曾經我也想過要報仇,可是上天垂憐,讓我來到了這個時空,讓我不必再面對千瘡百孔的過去。我巴不得不再記起,就當做是做了一場噩夢吧。你倒好,死死抱著傷痕不放,一次一次地揭開瘡疤,不疼嗎?”

韋宛秋控制不住胸臆間的悲愴,一手微顫地掩住了嘴巴,兩行清淚緩緩落下,無聲飲泣。

容迎初和柯菱芷姑嫂二人正陪著孟夫人看戲的當兒,柯菱柔拿著一個團福花樣的香囊重返熙祥苑中,一眼看到四姐姐竟然佔了她的座位與孟夫人談笑風生,頓時便變了臉色。

到底是心高氣傲沉不住氣,柯菱柔也不等身旁的語山說話,快步走到四姐姐跟前,揚聲道:“娘沒讓你過來陪夫人,請你讓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