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賣我的錢請大夫醫好了三弟,家中還有了一些餘糧,我也每頓都有飯吃。若是不將我賣了,現在三弟早就不在了,我們一家也都沒有飯吃,再說,我經常還能回家看看,倒也不難過,村中許多家的孩子都是這樣,我算很不錯的了,還有什麼好難過的。”那童子隨書伶俐的答道,只說得崔破啞口無言;孟東野一旁竊笑。

一時食畢,崔破回到房中,略略梳洗後,剛剛掏出一本書來讀,便見那孟東野一步三搖的邁著八字步走進房來,也不多話,只是將手中的一張紙拍在案上道:“十一郎,這是我前幾日途中有感所作,你給愚兄看看,可還能入目嗎?”

崔破懶洋洋拿起紙來,低頭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詩題,一看“遊子吟”三字,崔破心下一震,再向下看去,正是那“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一詩,頓時呆住。

那孟東野見崔破良久無語,心思又不在詩上,詫異問道:“十一郎,怎麼呢?莫非愚兄的詩就差到這個地步……”還待再說,卻見那崔破終於醒過神來,以一種很無力的語氣,問向自己:“東野兄之名可是單隻一個‘郊’字?”

“正是,少兄如何得知?這且先不說他,還請少兄快快為我評評這詩,若是有什麼不足處,也好早些改了過來”孟東野急切說道

孟郊,孟東野,這個在

文學史上有‘詩囚’之號的中唐詩人,可是與韓愈並稱‘韓孟’;與那賈島合稱‘郊寒島瘦’而開一代詩風的人物,他竟然讓自己給他評詩,崔破霎時間覺得這個世界無比荒謬,忍不住喃喃道:“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

第十二章 長安

越首陽山,過風陵關、潼關進入京畿道華州華陰縣,再轉而向西至華州府城鄭縣,由此乘漕船直過渭南,這一日崔破及孟郊主僕二人歇宿於新豐縣,離長安僅只一步之遙了。

下船後,立於碼頭的崔破遙望遠處的驪山之下巍巍華清宮殿宇,不免心中感慨萬千,當年的秦始皇帝在此地聚六國之力興建八百里阿房宮,更聚天下之珍寶以飾之,那是何等冠絕天下的豔麗奢華,正是在這裡,始皇帝標舉了他一生的雄圖霸業;千年以下,依然是那座山,只是宮殿的名字換做了華清宮,主角也換成為另一位“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致使“君王從此不早朝”的絕世美人。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始皇帝一朝身死國滅,八百里阿房宮化作了三月不熄的大火,宮殿主人當年縱橫捭闔,橫掃六國的雄姿,也便如同那火焰餘燼上了了的青煙,真耶?假耶?

而那位數十年前還在此地“溫泉水滑洗凝脂”的美人,最終也被與她密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風流君王縊死馬嵬,徒留下紅顏禍水的千古聲名,如今宮闕仍在,美人香消,當年那力壓三千佳麗的榮寵也如同這驪山之上變幻莫測的煙霞一般,虛耶?實耶?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感嘆良久而又意興蕭索的崔破也只能以此句為這一番胡思亂想做結語。

“十一郎,你說什麼?”卻是立於一側同觀驪山勝境的孟郊,聽聞崔破含糊的自語,詢問出聲。

“沒什麼,只是感慨幾句罷了”崔破的聲音淡淡的,顯然他依然沒有從歷史的虛幻中脫出身來

“噢!,那倒也是,‘秦中自古帝王都’看到這巍巍驪山、煌煌宮殿,又豈能無感!值此紛亂之世,你我二人此番來京,正應當一舉成名,而後立身廟堂,盡展所學,終能致君堯舜上,贏得身後名,如此才不負男兒偉丈夫來此世上走一遭”孟東野慷慨激昂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