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式打扮,又道,“以前都沒見過你,是來這邊走親戚?怎麼一個人跑出來?現下時局緊得很,魏老大都叫我莫隨便出街呢。對了對了先把鞋還給我。”

喻文州把手裡的鞋遞過去,說道,“父親母親在舅父家裡跟人吃飯,我坐著沒事,就出來走走。”

男孩“咦”了一聲,眼珠轉了轉,心下已有幾分明白,“陳阿婆說多寶路那邊黃家今日擺筵席開大食會,請了文園的廚子來做百花雞和魚翅宴,你難道是那裡溜出來的?”

他點點頭,“是,家母舊姓黃。”

男孩又“哦——”地拉了長音,說道,“我知道他們擺起這種來,邊吃邊談,能到下午三四點呢。你不想回去聽他們講那些三姑六婆的事吧?進來飲杯茶。”

這時對門又有幾個人走出來,男孩挨個打著招呼,“梁阿婆又去打牌啦!今天氣色不錯看你有好大機會贏牌!”“徐太太好難得看到你,今天得閒啊?”“權哥你上次讓打的鍋魏老大說三兩日後就好了,到時我給你送過去!”

說完看他還愣著,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呆什麼,快進來呀。”

喻文州跟著邁了進去,只覺得一間房復又連著一間房,望不到頭。幾處天井漏著光,前廳隔了一層神樓出來,佛道神像和先人牌位一字排開,嫋嫋燃著幾株香。男孩讓他在八仙桌旁坐下,轉身取了銅壺和杯來與他倒茶。

喻文州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單樅毛尖的蜜香味在舌尖瀰漫開。男孩放下銅壺,跳到椅子上,一手託著下巴問他,“哎,還沒說你叫什麼呢。”

他放下茶杯,“喻文州,比喻的喻,文化的文,廣州的州。”

看男孩還是一臉好奇地瞧著他,便倒了一點茶水在桌上,用手指蘸了,一筆一劃地寫起來。桌板縫裡漏下水滴,落在花階磚上轉眼不見了。

男孩往前探了探身子,認真地看他寫完,又伸手捉住他左手手腕。

“我叫黃少天,你能把我的名字寫給我看嗎?”

叫黃少天的男孩去父母的臥室拿來了鉛筆,找不到紙就用賬簿代替了。喻文州寫了他的名字,把紙筆遞到他跟前。

黃少天依樣學樣地寫,少天兩個字很容易,馬上學會了。黃字筆畫多,照樣畫葫蘆是能行,就是記不住。

喻文州看著他皺眉的樣子,說道,“沒關係,慢慢練便會了。”

黃少天仰起頭,“可是我不想一百天學會一個字,我想一天學會一百個字。”

喻文州沒接話,他自己一時也想不出一百個字來教他。

人的直覺有時真是奇妙,喻文州後來想。黃少天壓根沒說過自己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他卻一下子就先入為主地認定了。

雖然也並不難猜就是。

黃少天與他嘰嘰喳喳地聊,說到自己是民國三年舊曆六月十九生,同他一樣是八歲。家裡在恩寧路上開銅器鋪,父母走得早,被他喚作“魏老大”的魏琛是他父母的大徒弟,現在和他一起住在這間屋裡。

喻文州是正月十六的生日,黃少天一聽便拍著手笑起來,“你生的是好日子,都說十五的月亮不如十六圓,巷口算命的楊瞎子一定會說你命好。”

說著就學瞎子的樣子閉著眼睛顫巍巍地來抓他看手相,喻文州由他抓著,左摸右摸,“這位小弟太陽線短而有勁,智慧線優美,感情線走食指下,大富大貴,家庭幸福圓滿……”

喻文州低聲笑起來。

牆上掛鐘敲了三下,黃少天才急急忙忙地拉著他往外跑。

“喏,在前頭那個路口拐進去,就是黃家了。”黃少天指指前面,朝他揮手,“以後一起玩啊,文州!”

大人們的時間還沒有結束,母親見他走進來,少有地喘著氣,連忙迎上去。

“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