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眉毛問他,“說吧,以前我倆喝粥的時候,飲茶的時候,吃麵把麵湯全喝乾淨的時候……你是不是都這麼想過?”

他老實地點頭承認,換來一個綻開的笑容和踮起腳尖帶著糖精味道的吻。

嶺南的樹木一年四季常綠,黃少天挑了一條偏僻小路上山,踩著小葉榕盤錯的根,扶著油杉粗壯的枝幹往上爬,鳥鳴和瀑布聲淌進耳朵裡。千章古木臨無地,百尺飛濤瀉漏天。

黃少天拉著他在一處溪邊坐下,拿空了的玻璃瓶去接溪裡的水。喻文州等他回了來,掰開一個蓮蓉月餅塞到他口裡。

他笑吟吟地偏過頭,咬住圓弧一邊,一半伸在外面,又蹲下來送進喻文州嘴裡,這才從中間咬開了。

他本來就是直接的人,喜不喜歡都巴巴地寫在臉上。這會兒乾脆地往喻文州身上一靠,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古樹高高低低,彷彿把世界都隔了。

喻文州摸著他的頭髮,“真是一方清淨地盤。”

黃少天抬頭問他,“你出去以後住過南京,北平,武漢,也呆過巴黎,又去過瑞士義大利,比這樣的地方應該見過不少吧。”

喻文州便同他天南海北地說起來。南京的梅花,北平的紅葉,武昌江水奔騰,楓丹白露的宮殿和密林,阿爾卑斯山腳湖光瀲灩,威尼斯的河道響著剛朵拉的搖櫓聲。

他說得入神,旁邊卻沒了聲響。他伸手捏了捏垂在身邊的另一隻手,“少天?”

黃少天的睫毛抖了一下,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我聽著呢。”

在想什麼呢。喻文州看他的眼神似乎沒那麼專心,剛想問他怎麼不說話,只見黃少天翻了個身,湊到他跟前說,“那些地方那麼好,可你怎麼還是回了廣州。”

喻文州不再說下去,迎面把他擁進懷裡。

回到城區的時候,氣氛有些不尋常,連天邊的夕陽也紅得不同以往,血染似的觸目驚心。

車子拐彎上了北京路,遠遠地就聽到哭嚎。有人往江邊的方向跑,也有人一身髒汙地跑回來。

喻文州扯扯他的衣襟,“少天,別過去,從惠福東路拐回家。”

人越來越多,黃少天下了車推著,卻還是往前去,小心地握了握他的手,“沒事,我想過去瞧瞧。”

長堤大馬路上堆滿了瓦礫,還有磚塊和沙子在不停地往下掉。騎樓下面的慘狀讓人根本不敢看,遠處的樓房還在燃著。

行人搖著頭念,話語裡帶著哭音,“本來這附近就沒有防空洞,從前都只好往愛群大廈這樣的樓裡避。今日想躲去永安堂,結果門反鎖著,只好擠到騎樓下面……”

一片觸目驚心裡他看清了砸在焦土上的匾額:明珠影畫院。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克砝碼,也足以讓天平傾斜。

黃少天敲開喻文州家門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深秋的月色都是冷淡的,白得像冰。

喻文州問他,你冷不冷。

剛剛在鄭軒那裡喝了粥,還挺暖。他答道。

最後他掏出紙鈔要付錢,說我白吃你那麼多次,這次就多付一點吧,不用找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有下次。

鄭軒把十塊錢摔在地上,說黃少天叼你老味,我雖然懶……

他話還沒說完,兩個人都笑成一團。

黃少天說於鋒跟部隊去了雲南沒人給你送魚了你可千萬別賣了你這艇,我還想回來喝你的粥。鄭軒說好,不要忘了你也是去打仗,自己多小心。

鄭軒做的粥,料都比別個的多一倍,你沒事也經常去幫襯幫襯他。黃少天對喻文州說。

喻文州笑著點頭,又問他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車票和錢都放好別掉了,最好衣服裡面的夾層上縫個口袋……

喻文州你怎麼跟我阿媽似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