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也沒能找出那種致命的東西來。負罪的情感使他在平原上追逐野獸產生狩獵,砸裂土地產生農耕;長久的凝望自己,產生愛情。這還不能解決問題,而他倒提著一隻巨熊,咬著它的肉體,像醉漢喝酒一樣喝乾了它的血汁,身上塗滿了四季的巫術、玉米的芳香和畜牲的糞便。他在她身邊的青草上抹乾淨手上的血腥,他使勁折斷每頭野鹿的角,還是沒有發現那種東西。他把蛇頭緊握手中,一下一下捏出帶顏色的水來,那毒汁中有一種溫暖的早期故鄉火種的訊息。他把那毒汁種在手心、手臂,乃至大腿,胸脯和*上。女人像日日成長的寬厚而耐心的花朵,在暗處瞧著他。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粗暴地殘害過自己。他用血糊住眼睛,當了三年的瞎子。那些日子裡他一直渴望著那東西,又亮堂又耀眼。他奔跑躍進,是一捆溼又重的大木頭放倒在地。人們像蛇一樣互相咬傷、繁殖時代。那東西高貴地掛在天上如一攤血跡。但這只是給他一些暗中的經驗。那個東西像災難的日子一樣釘在他的肉體上。他騷動暴躁。他不能隨遇而安。在一陣漫長而婉轉的歌子中,在空地上舞蹈時,他把她帶到那柄刀跟前,用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開一個口子,把血塗在她的胸前。一言不發。他上路了。

他的頭像黑獅子的頭一樣在密林深處消失。她則用頭碰撞地面石塊。鮮血蒙滿了五官,像一口開放鮮花的五月水井。她沒有聲音地倒在地上。黃昏照著她,也照著水下的魚,彷彿在說:誰也跑不了。只有他遠遠地踏著遠方的草浪翻滾。野獸退向兩邊,低頭吃土或者血肉。他想象一件事情遠遠的不可名狀的來臨。它們恐怖地把頭更深地埋在土裡。人的音樂、繩索和道路就在這時,不停地延伸。在這個美好的日子裡,那女人在山洞旁頭顱碰撞石塊的聲音一路傳播,感動了許多人,促成了許多愛情,締結了許多婚約;一路傳播,透過婚禮中憂傷的漢子的歌聲,在舞蹈和月亮下,一直傳到前行的他的耳畔。他於是坐下,坐在地上,靜靜地坐著,做了一個手勢,似乎是要把月亮放在膝蓋上。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那長髮美髮的頭顱碰撞石塊就像碰撞他的胸膛。胸膛裡面心臟像石榴一樣裂開。他拖著自己的肉體像拖著她的身子前行。沉重極了。

……那守候的巨鳥不肯轉過頭來。像割麥子一樣,他割下自己的肉,扔向那邊。巨鳥回過頭來。巨鳥的眼睛正像思念中的眼睛。那鳥眼睛正像呆笨的溫情的她哭紅的眼睛。不過,它是被火光映紅。終於他的刀尖觸到了巨鳥守護的火焰……但沒有東西盛放,他的刀尖轉而向內一指,他的頭顱落下來……火焰完整地盛在裡面。他提著頭顱就像提著燈。上路。這是第一盞燈;血跡未乾的燈,滑頭的燈,尚未報答愛情的燈。

平原上的人們那夜都沒有睡著。看見了他,提著頭顱,又像提燈前來。裡面有一點火種。無頭的人,提火,提燈,在條條大河之上,向他們走來。

我的珍貴的妻子俯伏於地,接受了火種與愛情。

穀倉

那穀倉像花瓣一樣張開在原野上。像星星的嘴唇。像岩石和黎明的嘴唇一樣張開。它沒有光芒。因此必定是在地球上。這陰沉昏暗的行星,微微亮著,像是睜開了一隻眼睛——看見了一件痛苦的事。又像是遲遲不肯熄滅的燈。人,散在燈的四周。

那是在草原上。那時還沒有集體,沒有麥地和馬廄,森林離此地甚遠。一種異獸在香氣中盪漾。你就來了。你當然是主人公。我還沒有想好你的名字。你就是我。

這樣我就來到這裡。日有白雲,夜有星星,還有四季昭禾的河流。就這樣我來到這顆星辰上。有一位叫“有”的小婦人早就在等待著我,像一口美麗紅色的小棺材在等待著我。不過,我用我的雙腿行走在小鎮上。我來到這個被人撫摸的詞彙和實體:小鎮。再加上美麗的羽雀飛舞黃雀飛舞的黃昏,對了,還有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