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妙手回春,人走絕路方顯英雄本色。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聽桑金珠瑪喊道:“勁夫哥,你看,野馬群。”

我沿著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崑崙山腳下那片開闊的草地上,果然奔騰著一群洪水般的野馬。

野馬群,這不僅僅是一種感覺,當你們仰首長嘶振鬃電掣的那種雄渾那種灑脫,不曾使歷來的壯士騷客為之折腰嗎?這不僅僅是一種讚美,當你們疾蹄揚塵執著馳聘的那種氣質那種稟性,不曾為人間留下奮勇爭先的精神嗎?不為富貴淫,不為清貧哀,不為讚歎驕,不為寂寞悲。那銘刻在芳草深處的精靈,那騷動的桀驁不馴的野性;那蘊涵於高貴頭顱之中的空靈,那凌駕於飄逸長鬃之上的風韻;那睥睨世俗無視權貴的孤傲,那矢志淡泊無所畏懼的品德,永遠是一股剛正不阿英勇頑強遒勁豪爽粗礪清朗的原野風。

我說:“野馬是為自由而戰的勇士,那種境界,我們凡人望塵莫及。”

珠瑪笑問:“你想做一匹野馬嗎?”

我說:“如果我是一匹野馬,早已超脫紅塵,進入佛的最高境界了。”

說話間,我們已抵達山腳下,找到了那個叫馬家營的地方。幾堵坍塌的泥牆半埋在沙漠裡,這是青海土皇帝馬步芳留下的遺蹟,也是他敲骨吸髓榨取沙娃們血汗的歷史見證。馬家營除了牆根的黑煙塵灰和一些獸骨之外,空無一物。旁邊是一條河溝,只有細弱的水在卵石間潺潺流動,這是紅柳溝。

我們牽著馬沿河溝走了一段路,我說:“珠瑪,回去吧。天太晚了你阿媽阿哥要焦急的。”

珠瑪握住我的手,眼睛溼潤了,半響沒有說話,我感到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在顫抖。我把她攬在懷裡,說:“別擔心,我一定能活著回來。”她撲在我懷裡嚶嚶地哭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想起荊柯刺秦皇的故事來,那是一個何等悲壯的場面。但我沒那麼悲觀,我對珠瑪自嘲地說:“珠瑪,唐僧西天取經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而頓巴喇嘛說我只經過四九三十六難,而且有菩薩保佑,能夠劫後餘生。你就別擔心了。”珠瑪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說:“菩薩保佑你。”

我望著依依不捨的珠瑪消失在天際邊之後,才催動馬金川的杏黃大馬,沿紅柳溝河谷向西奔去。這條河溝約五米寬兩米深,蜿蜒曲折伸向前方。兩岸是紅黃交錯的紅柳灌木叢,密密扎扎的。偶爾有隻受驚擾的野兔從草間竄出,一蹦一跳逃向遠方。四周圍寂靜安謐,沒有一絲風聲。

天地間只有我孤獨一人執著前行。過去是這樣,孤獨穿越大沙漠、涉過鹽鹼沼澤地、登攀雪峰山:現在還是這樣,彷彿我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人類。

傍晚,出了紅柳溝,遠遠的我已看見了在綿延起伏的沙漠之中孤立著的鬼城。它被夕陽的餘暉籠罩著,披著褐紅色神秘的外衣。我調轉馬頭,離開紅柳溝,向鬼城方向行進,馬蹄踏著沙礫中的紅柳枝,嚓嚓作響。

在所有來過這裡的人們的心目中陰森恐怖的鬼城漸漸近了。我已清晰地看見了它的本來面目:粗粗細細、參差不齊的幾十根柱體櫛次鱗比,兀立在波瀾起伏的沙漠瀚海之中,象雨後春筍,或象草原上的蘑菇群,或象一片被雷電攔腰擊斷的樹林。這些千奇百怪的柱體在逐漸消失的夕陽中變幻著光怪陸離的神異色彩,桔色變成血色,又變成茶色至棕色、黑色。鬼怪的陰影在幾十根柱體上跳躍、騰挪、轉換,然後投在沙海里拖長,越拖越長。

這是中國西部特有的雅丹地貌,“雅丹”在維吾爾語中意為“陡壁的險峻小丘”。也稱風蝕地貌,由沙礫石沉積生成的岩層被千百年來的狂風暴雪抽打侵蝕,逐漸風化變得瘦骨嶙峋。有的頭重腳輕象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