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第3/5頁)
章節報錯
靜而和諧的木樓在我眼前飄搖著。我的全身感到快被寒瘧洞穿一樣,是因為我襤褸的破衣遮不住裸露的肉體嗎?不,在我的心臟和骨子裡。彷彿還殘留著當年父親葬禮中大片雪花的敲打。此時此地,我的耳邊又響起一個滿含哭腔的親切呼喚:
“哥哥,你要早早回來,我在山上等你……”
接著我的耳邊又響起那個冷酷的聲音:
“高根生,你的同黨在哪裡?他們都叫什麼名字?叫什麼名字?什麼名字?名字?名?……?不說給我打,往死裡打,打死他……”
又一個深厚的聲音說:
“軍座,他死了,送到太平間吧”。
……
山坡上的小路,近了,我的視力逐漸清晰起來。我趴在一個瘦骨嶙峋的後背上,深深的雪地上留下艱難蹣跚的腳印……從一角隱約可見的縫隙之中,我看到背伏著我的竟然是個女人……她的光腳踏在厚厚的冰雪上面,腳面上凍裂的口子流著血水……
我的腦袋空白一片,只記得那一天任憑拳打腳踢,任憑著吆喝咒罵,任憑著寒冷像冰針一般,直穿我的皮肉,任憑著飄落在我臉上的雪花被我餘熱的身軀溶化。當我昏死過去的時候,我被這個瘦弱的脊樑馱回半山的小屋,但我沒有完全甦醒,我斷言自己已經活不到天明。
多冷啊。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感到這樣的冷。在一間沒有窗戶的黑暗小屋裡,我安睡在一盤帶著一絲溫熱的小土炕上。
在一瞬間,我從寒冷中甦醒。乘著北風從柴門的寬大縫隙間飛進的雪花,盡情地灑落在我的身上。我的目光穿過破爛柴門的縫隙,凝視著外邊呼嘯的暴風雪,凝視著那棵在暴風雪中頑強抗爭的老樹,看著在冷風中打旋的枯葉,聽著樹幹被風揪扯的吱吱聲。我的心發抖了。這些年好像從來沒有過這麼大的雪。我想到了一九三八年飲馬川的那場大雪。在那個殘酷的冬日裡,暴風雪幾乎把山林覆蓋,莊嚴的高府、寂靜的黑麂子山、蜿蜒的山路,一片片樹木像屍體一樣默默地躺倒了,死去了。我牽著妹妹的小手,在厚厚的積雪中穿行,沒有馬車,沒有糧食,宿營的山洞潮溼而恐怖。妹妹蓋著我的棉襖睡了,臉上掛著驚恐的神色,死神在我們的頭頂盤旋。
多麼相似的風雪呵,茫茫的大雪幾乎把整個天宇遮蔽。我凍裂的手腳麻木地晃盪在軀體上。可是今天卻是難以忍受的寒冷,我飄零的幽魂猛烈地收縮著,我不知道假如我還繼續活下去,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審視我剩餘的日子。
……冷呵,幾乎令我難以忍受,多麼像一次長途奔襲之後的睏乏,全身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範瀉怒呢?葉兒呢?還有一點紅那妖媚的笑臉呢?……我又看見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我的心突然熱了,我已經僵直的身體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那溫熱的活力一點一點地波及我的全身,疼痛也逐漸消逝著,我又一次被鮮活掩埋起來。
啊,莫不是父親用雪白的羊皮大氅把我摟在馬背上飛奔?我弱小的軀體緊緊地貼在他暖暖的胸口;莫不是嫻靜高雅的貞香用她長長的髮絲,輕掃我熟睡的面龐?讓我癢得從夢中笑醒。莫不是葉兒柔腸百結的呵氣,輕拂著我裸赤的肌膚。不,我驀然地清醒過來,這裡沒有關心我的親人,這裡是死亡的停留之地,這裡是死神落腳的地方!
但,我迷惑不解的是為什麼寒冷與疼痛眨眼間消失了呢?難道這就是人們經常所說的人死之前必有的迴光返照嗎?也許是迷信中說的我已經靈魂出竅了嗎?
倏地,我的鼻翼張開了,一股淡淡的廟堂才有的香火味兒飄入我的鼻孔,又像是燃燒草藥的味道,斷斷續續、不絕如縷。隨著我呼吸的加深、加重,這種芬芳的味道濃郁起來,滲透著我全身的每一個毛孔,我的思緒產生了裂變:一定是誰在我的屍體邊點燃了一柱香火,我此刻已經肯定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