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可又是誰來為我焚香送行呢?這也許是一個幻覺。不,決不是一種幻覺,我的耳鼓裡,又分明地聽到了一種低低的抽泣聲,這聲音時輕時重,帶著一種深切的同情和無名的哀傷。啊!這低低的抽泣是多麼熟悉,熟悉到了讓我飄向遼遠的往日,直至抵達無法喚起我的記憶中最深邃的地方。

“你還疼嗎﹖我在你遍身的傷口上都塗上了冰片。”

天呀!這麼動聽的河北口音就響徹在我的耳畔。

我的四肢無法移動,可我的所有聽覺卻在逐漸恢復。我又聽到一聲長嘆:

“唉——”

悠然間我彷彿又聽到來自遙遠的聲音:

“假如你真的死去了,你的靈魂就隨著香菸嫋嫋地飛向佛國之門吧,那裡才有安定與快樂,香菸是世上最聖潔最高雅的煙,尤其是檀香。你難道忘了咱家街面的檀香鋪子嗎?用細碎的檀木沫加上香料。然後放到模具中擠壓,你經常被鋪子中做香的大師傅用水膠塗個花臉。看著你的臉就像鸚鵡的羽毛上的花紋一樣,我笑彎了腰……”

香的味道越來越濃烈了,我確信這是檀木做的香。我閉著眼睛不忍心睜開,我害怕這一切只是一個美妙的幻覺,就在我睜開雙眼時便會立即消失。我不願意接受鋼鐵一般雪亮的現實,可是人卻無法躲避現實,該面對的最終是要面對的。

我努力地睜開眼,在煙霧瀰漫中我看到了一位姑娘的豔影。雖然衣衫破爛不堪,但是也難以遮掩她美麗的身軀。她用黑布將整張臉面都蒙了起來,只露出一雙溫柔的眼睛,那雙眼睛凝視著我,讓我撕肝裂膽,這不是飛絮的一雙眼嗎?……黑色的瞳仁裡略帶著幾分憂鬱。我正要喊出“飛絮”的時候,猛然間我的心酸酸地一痛,飛絮早在幾年前就跳了崖……

我的心在跳躍�幾乎按捺不住,莫非這陌生的境地,也能勾起我對那已逝歲月的殘酷記憶嗎?復甦的心臟呀,你為什麼跳得那樣猛烈,彷彿要撞開這佈滿傷痕的胸腔。也許是因為我想到了飛絮。不知為什麼,近日她常常在我的腦海裡閃現,可是這確實是應該忘卻的過去,就如父親一樣都成了哀痛之後的記憶。

我的心又回到了那間昏暗的小屋,回到這個恐怖的黃昏。我最終還是沒有呼喚出“飛絮”這兩個字,也許這兩個字太熟悉了,熟悉得讓我無法啟齒。我的身邊傳來了輕微的響動。黑暗中,距離我很近的地方,我猛然看到一個醜陋不堪的、極度瘦弱的、滿頭亂髮的女人。一盞松油燈下,一支筷子粗細的檀香飄著嫋嫋的青煙,醜女人在青煙繚繞中安祥地坐著。

“你是什麼人?”

我用微弱的口氣問她。

醜女人驚慌失色地顫動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抓起面罩,匆匆地套在頭上。惴惴地走過來,凝視著我。我看著她的雙眼,感覺到儘管有些枯澀,但泛出了湖水一樣清澈的光輝。她也許是對我說,也許是在喃喃自語:

“老天爺,你終於活了,你在人間的親緣還未了卻。”

我嚥了口唾沫,使乾硬的嗓子略微滋潤了一下,又問:

“你是誰?我還活著嗎?”

“你已經死了。國民黨的大兵看了你幾次,都說你已經死了。是我從野外把你揹回來的,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醜女人邊說邊用破爛的衣袖擦著淚水,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溼潤的眼睛,額前的髮絲凌亂地直垂下來。微弱的火光之下,眼睛裡盪漾著一波滿足與感激的歡樂。她帶著一種動人的真切感情,努力地把悲苦與不幸深藏在心底。

因為醜陋隱去了她的真實年齡,可根據我淺陋的直觀判斷,她要比我的年齡大一些。她從鐵鍋裡盛了半碗米湯,端到我的面前,然後將我扶起來,慢慢地餵我。

喝完米湯,我重新躺倒。她看著我問: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