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全身輕飄飄地,便如騰雲駕霧,上天遨遊;忽然間身上冰涼,似乎潛入了碧海深處,與群魚嬉戲;一時在寺中讀經,一時又在苦練武功,但練來練去始終不成。正焦急間,忽覺天下大雨,點點滴滴的落在身上,雨點卻是熱的。這時頭腦卻也漸漸清醒了,他睜開眼來,只見那老者滿身滿臉大汗淋漓,不住滴向他的身上,而他面頰、頭頸、髮根各處,仍是有汗水源源滲出。虛竹發覺自己橫臥於地,那老者坐在身旁,兩人相連的頭頂早已分開。

虛竹一骨碌坐起,道:“你……”只說了一個“你”字,不由得猛吃一驚,見那老者已然變了一人,本來潔白俊美的臉之上,竟佈滿了一條條縱橫交叉的深深皺紋,滿頭濃密頭髮已盡數脫落,而一叢光亮烏黑的長髯,也都變成了白鬚。虛竹第一個念頭是:“我昏暈了多少年?三十年嗎?五十年嗎?怎麼這人突然間老了數十年。”眼前這老者龍鍾不堪,沒有一百二十歲,總也有一百歲。

那老人眯著雙眼,有氣沒力的一笑,說道:“大功告成了!乖孩兒,你福澤深厚,遠過我的期望,你向這板壁空拍一掌試試!”虛竹不明所以,依言虛擊一掌,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好好一堵板壁登時垮了半邊,比他出全力撞上十下,塌得還要厲害。虛竹驚得呆了,道:“那……那是什麼緣故?”那老人滿臉笑容,十分歡喜,也道:“那……那是什麼緣故?”虛竹道:“我怎麼……怎麼忽然有了這樣大的力道?”那老者微笑道:“你還沒學過本門掌法,這時所能使出來的內力,一成也還不到。你師父七十餘年的勤修苦練,豈同尋常?”虛竹一躍而起,內心知道大事不妙,叫道:“你……你……什麼七十餘年勤修苦練?”那老人微笑道:“難道你此刻還不明白?真的還沒想到嗎?”

虛竹心中隱隱已感到了那老人此舉的真義,但這件事委實太過突兀,太也不可思議,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囁囁嚅嚅的道:“老前輩是傳了一門神功……一門神功給了小僧麼?”那老人微笑道:“你還不肯稱我師父?”虛竹低頭道:“小僧是少林派的弟子,不能欺祖滅宗,改入別派。”那老人道:“你身上已沒半分少林派的功夫,還說是什麼少林弟子?你體內蓄積有‘逍遙派’七十餘年神功,怎麼還不是本派的弟子?”虛竹從來沒聽見過“逍遙派”的名字,神不守舍的道:“逍遙派?”那老人微笑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遊於無窮,是為逍遙。你向上一跳試試!”

虛竹好奇心起,雙膝略彎,腳上用力,向上輕輕一跳。突然砰的一聲,頭頂一陣劇痛,眼前一亮,半個身子已穿破了屋頂,還在不住上升,忙伸手抓住屋頂,落下地來,接連跳了幾下,方始站住,如此輕功,實是匪夷所思,一時間並不歡喜,反而甚感害怕。那老人道:“怎麼樣?”虛竹道:“我……我是入了魔道麼?”那老人道:“你安安靜靜的坐著,聽我述說原因。時刻已經不多,只能擇要而言。你既不肯稱我為師,不願改宗,我也不來勉強於你。小師父,我求你幫個大忙,替我做一件事,你能答應麼?”虛竹素來樂於助人,佛家修六度,首重佈施,世人有難,自當盡力相助,便道:“前輩有命,自當竭力以赴。”這兩句話一出口,忽地想到此人的功夫似是左道妖邪一流,當即又道:“但若前輩命小僧為非作歹,那可不便從命了。”那老人臉現苦笑,問道:“什麼叫做‘為非作歹’?”虛竹一怔,道:“小僧是佛門弟子,損人害人之事,是決計不做的。”那老人道:“倘若世間有人,專做損人害人之事,為非作歹,殺人無算,我命你去除滅了他,你答不答應?”虛竹道:“小僧要苦口婆心,勸他改過遷善。”那老人道:“倘若他執迷不悟呢?”虛竹挺直身子,說道:“伏魔除害,原是我輩當為之事。只是小僧能為淺薄,恐怕不能當此重任。”

那老人道:“那麼你答應了?”虛竹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