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石田齊彥左衛門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黑暗裡,那個裝著京都御守屋精製的火鏡和火石的錦囊雖然就近在他手邊,可是他並沒有擊石點火燒燈的意思。燈光是櫻子帶進船艙的。

嬌小的櫻子仍著童子裝,漆黑的長髮娩成一對垂髻,閃亮著的大眼中充滿驚奇:“只有先生一個人在這裡?”

“這裡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人。”石田齊的聲音疲倦而沉鬱,聽起來就像是個剛跋涉過長途自遠方歸來的旅人。

“楚留香呢?”

“他走了。”

“他怎麼能走的?”

“來者自來,去者自去,來來去去,誰管得著。”

櫻子睜大了眼睛顯得更吃驚。

“可是我剛才還看見先生以筷作劍,成青眼之勢,楚香帥明明已完全被控制在先生的劍勢中,怎麼能走掉了呢?”

櫻子又問,“難道他能躲得過先生那必勝必殺的出手一擊?”

石田齊遙望著江上的一點漁火,過了很久,才悠悠的說:“他沒有躲,也不必躲。”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沒有出手。”

櫻子坐下來了,吃驚的看著他“先生為什麼不出手?”

“我不能出手。”石田齊說“因為我完全沒有把握。”

遠方的漁火在他眼中閃爍,老人的眼中卻已失去原有的光采。

“當時他正在斟酒,我本來準備在他那杯酒倒滿時出手的。”石田齊說“酒杯一滿,他倒酒的動作勢必要停下來,否則杯中的酒就要溢位,那一瞬間,正是我最好的機會。”

“我明白。”

櫻子說:“在那種情況下,牽一髮已足動全身,無論是酒杯滿隘還是他本身的動作和姿勢改變,都會影響到他的精氣與神貌,只要他的神體有一點破綻,先生就可以將他刺於劍下。”

“是的。”石田齊默然嘆息,“當時的情況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

“難道後來有了什麼特別的變化?”

石田齊苦笑:“楚留香實在是非常人,他應變的方法實在令人想象不到。”“難道他那杯酒始終都沒有倒滿?”櫻子說,“難道那壺酒恰巧在那一瞬間倒空了?”

“你這種想法已經很好。”石田齊說,“可惜你還是想得不對。”

“哦!”

“如果那壺酒真的恰巧在那一瞬倒完,現在他已死在我劍下。”石田齊說“酒壺倒完,精氣洩出,也是我的機會。”

“那壺沒有倒完?”

“沒有。”

“酒杯也沒有倒滿?”

“也沒有。”

櫻子看著燈下的酒杯和酒壺:“他一直在倒酒,可是一直都沒有把酒壺倒完,杯中的酒也一直都沒有溢位來?”

“是的。”

“那麼我也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了。”櫻子也不禁苦笑,“難道這個酒杯有什麼魔法?”

“酒杯無法,他的人卻有法。”

“什麼法?”

“迴圈流轉,生生不息。”石田齊說“這八個字就是他的法。”

“這是什麼法?我不懂。”

“他以一隻手持酒盞,隻手持酒壺,壺中的酒流入杯中時,已將他左手與右手間的真氣貫通。”石田齊說“真氣一貫通,就循徊流轉不息,杯中與壺中的酒也隨之循徊流轉不息。”

“所以壺中的酒永遠倒不完,杯中的酒也永遠倒不滿。”

“是的。”

“真氣與酒兩相在循徊流轉,就把他的勢造成了一個圓。”“是。”

“所以先生一直都等不到出手的機會。”

石田齊長長嘆息:“圓如太極相,生生不息,我哪裡會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