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才算將薛向喚醒,他吆喝一聲,止住眼前的鬧劇,又裝模作樣地擺了番大家長的架子,教訓了兩個打老婆的漢子,又囑咐兩家好好處,再傳出狗屁倒灶的事兒,就一起扣工分。

薛向威望極高,他發話了,還有什麼擺不平的。眾人見沒了熱鬧,便各自退去,彭春正待要走,卻被薛向抓了壯丁,叫他會同小孫、老薑一起作了通訊員,去通知黨員和各小隊長晚上八點在學校大教室開會。他則轉身進屋,換了身破衣,戴了頂草帽,向西面的農田行去。

要說薛向這個大隊長來靠山屯也有小半年了,可他竟然從未下過田,最多也只是繞田而過,或觀賞景色,或檢查雜交水稻的長勢,其餘的耙田、放水、插秧都甩給了李擁軍。今次,他這般打扮。確是來實地檢驗的,檢驗社員們是不是真的存在磨洋工現象。即使後世教科書、各種史料,說了很多這方便的問題。也不如他實地考察一番來得直觀。

薛向行到田邊,跳進了一條已經乾涸的水溝裡,沿著水溝慢行,便拿眼朝田間望去。但見無數的社員拿著釘耙。或疏浚田間溝渠,或鎬除田間野草。眾人看似在努力勞作,可聊天說閒話的聲音,隔得老遠便能聽見。本來,勞逸結合沒錯。說話並不會耽誤手頭的活兒,還能減緩疲勞,原是好事兒。可眼下,只聽人說話,不見人揮鋤。眾人倒是一個個腦袋低著,似在勞作,卻是說得不亦樂乎,且身邊並無小隊長檢查。不知演給誰看。或許十數年取巧下來,已經成了本能。

那水溝環田而建,薛向沿著水溝繞行一圈,幾乎將大部分勞作的社員的表現全看在了眼裡,心中只是深深地嘆息:這就是人性,趨利避害。做與不做一個樣,幹多幹少一個樣。誰又願意出力呢?指望個人的修養和品德,那指望也就成了奢望。

忽然。薛向想起了去年的那個春節,在梅園,給老首長和一眾大佬講的那個“分地”的故事。儘管他早有了分地的想法,也明白分地的好處,可真等他下到靠山屯後,卻從來沒有分地的打算,一門心思的就是辦廠生財。似乎那日眾大佬的嚴肅的臉色,依舊曆歷在目,唬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眼下,靠山屯的情況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時候了。李擁軍已經不止一次和他反應養豬廠和飼料廠勞動力不足了,可他卻並無頂點辦法。從外招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傳出去,這靠山屯的社員們就是資本家,僱傭工人,這個罪名他萬萬不敢擔,也是擔不起的。不能招人,只能從村裡的勞力下手,可村裡的勞力全被那三千畝土地佔了。

那眼下,就必須解放勞動力,提高生產力。怎麼解放?怎麼提高?恐怕後世隨意問個小學生,也能給出答案,答曰:分田到戶!

想到分田到戶,薛向自然能想到小崗村,想到那十八位按下血手印的村民。而他們分地的壯舉,要等到兩年後的冬天,那時老首長掌舵,且高層已經有了求變的呼聲。即使那樣,小崗村分地的訊息傳出後,喊打喊殺聲依舊鋪天蓋地,無數的爭論為此爆發。

薛向現下要幹這個事情,想想就夠他頭皮發麻,真正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干與不幹,薛向拿不定主意,雖然方才就喝令彭春等人去召集開會,那不過是熱血上頭,這會兒,神清目明,自然得反覆權衡利弊。

不幹,這靠山屯最多是發展不起來,但日子保管比從前要好。可他薛某人歷經前世今生,來前,更是在心中誇下海口,要做出番事業。若是隻將靠山屯弄得個泯然眾村,灰溜溜回京,他自己先就得羞死。幹,就得慎謀慎思,將保密工作做得天衣無縫,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薛向不求像小崗村那般成為後世的一座豐碑,只求能解放出更多的勞動力,用於豬廠和飼料廠。那兩座廠才是他心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