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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讀其他亂七八糟學科,三分之一跟顧立雅(Herrlee G。 Creel)做獨立研究。
我在臺灣時,對西方學術不清楚,到芝加哥大學才真正得窺門戶。也是我自己運氣,那時候韋伯(Max Weber)理論剛剛進入美國,芝加哥大學是介紹韋伯理論的主要基地。因為韋伯理論,我開始關注社會學;因為韋伯理論,我開始注意城市經濟學。我住在神學院宿舍裡,對宗教理論特別有興趣,不是我自己發展的,是住在神學院裡發展的。這些都是機緣。
我的老師顧立雅是第一代的美國漢學家,研究古代金文,學古文從讀《孝經》開始,很用功,後來讀中國古文基本沒有問題。何炳棣說:“他不懂古文,要找我來幫忙。”這是亂說。顧立雅讀俄國史出身,後來他到北平留學,到安陽去看發掘,眼光真好,安陽的小報告都還沒有出來,他就看出重要處,寫出了《中國的誕生》(The Birth of China,1936)。但是李濟之先生不原諒他,說:“我們報告還沒有出來,你就替我們寫出書來了。”《中國的誕生》很重要,是西方世界第一本介紹中國第一個考古所得朝代的書。
沒有安陽發掘,就沒有中國的考古學,沒有辦法知道中國王朝的第一個朝代。到今天,我個人認為夏不是一個朝代,夏是周人的投影,投射過去的,使它自己的政權合法化。諸夏可能有個盟主。商代的發展,是從很粗糙的國家經歷逐漸演進的過程。這些東西假如沒有安陽發掘,不可能出現。顧立雅的《中國的誕生》是有創見的,還有西周的官制,也有貢獻,從經文裡拿出材料來。但是,他那時候受時代限制,許多材料沒有,到我寫《西周史》時,材料多了十來倍。
我沒有在顧立雅先生身上讀什麼中國東西,但是他對我非常寬厚,我的論文,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改。我選的課只有一門是中國的歷史,這門課基本不用上,就是寫閱讀報告,所以我讀書的自由度很大。顧立雅給我極大的自由,但他又不斷啟發我接受挑戰。比如說中國的“刑名”,中國人不細想的話,會把“刑名”當作是刑法。顧立雅和我第一次見面,問我:“‘刑名’兩個字怎麼解?”我猛地觸動了一下,我講刑名是法家的意思,他說你講的是刑法,他解釋給我聽:一個是形狀,一個是名字、名義,就是logic,刑和名就是實和名之間的關係,對我衝擊很大。洋人讀書不簡單,咬文嚼字,比中國人認真。顧立雅對形名的解釋,是以數字來管理。
第四章 芝加哥大學(2)
顧立雅很矮小,很嚴謹。他讀書很勤快,文章寫得極好。他的英文邏輯嚴謹,文辭優美,不但漢學界裡,在美國學界也是有名的好。他沒孩子,離了婚再結一次婚,脾氣不好。他不是很和善,對學生要求非常嚴,但他是很公正的人,不會亂搞。
在我們今天看來,顧立雅是保守分子,在1930年代到1950年代是自由分子。美國自由分子的定義跟英國當年自由分子的定義不一樣,後者主張個*利,反對國家權力。美國自由分子在1930年代以後,是國家執行社會主義的社會功能,搞社會福利院,等等,這是美國自由主義的定義。所以,今天我們所謂的保守主義,不是很精確,左右易位。那麼,顧立雅是英式的自由主義。
民權運動
芝加哥神學院創校比芝加哥大學還早,芝加哥大學成立以後把神學院圍在裡面。我上課的地方叫東方研究所,就在神學院的對街,我的腳不好,學校就跟神學院商量:“這個學生腳不好,你們有空位的話,就讓他住住。”我就住進一樓,我的電車掛根電線就充電,也沒有人偷。神學院宿舍大洗澡房溫度很高,身體不用擦乾,會自然幹。大家在洗澡以後,討論問題,一抬槓就沒完沒了。這些經歷回想起來,真是運氣。別人沒有這種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