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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跟我同時代去留學的人,很多人一輩子就在圖書館消磨了歲月。
我在神學院飯廳包飯。這裡的飯菜非常好,學校的老師不少都到神學院來吃飯。在那個飯廳裡,任何不認識的兩個人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在研究什麼?”一頓飯吃下來,就是談學問,有學習,有討論,有批判。這頓飯吃完,臨別時說:“明天中午我們再見面。”我在別處沒有看見這種風氣。一個老教授跟一個年輕學生坐下來,一樣對話。草地上,坐下來,曬曬太陽,旁邊的人坐下來,就問:“你在想什麼?”所以,芝加哥大學跟別處不一樣,別處出各種各樣的人,哈佛大學出總統,芝加哥大學專出教授,像僧院一樣。芝加哥大學跟東部這幾個大學都不一樣,獨樹一幟,自成“芝加哥學派”。
我在醫院裡開刀診治,也有意思。一報到,就做身體檢查,檢查的醫生對我的手腳殘缺情形很感興趣。醫生當場就問我願不願意在這裡治療,我說:“沒錢。”他們說:“錢不要擔心,你是我們的研究病人。”我8月份去,聖誕節就開刀,開了五次刀,醫療、吃住,全部免費。
我自己經歷了考驗,幾個月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兩隻腳輪流,左腳開刀掛左腳,右腳開刀掛右腳,掛著一隻腳睡覺,動不了,就是想自殺都不能。我是很痛苦,但是看見別人經歷許多比我更痛苦的事情:看見十二三歲的孩子患血癌,進來活活潑潑的,兩個星期就死掉了;看見一輩子長不大的孩子,十七八歲只有小女孩子那麼大,看他們感情的激越和無奈;看見黑人孩子得了黑人一種特殊的血病,進來時瘦弱枯乾,卻不捨棄他們求生的希望。我看見種種神態,看見生死病痛,這對我幫助很大。
我在芝加哥大學唸書,還要管雜務,此時正是民權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我住在芝加哥神學院裡,這是自由學派的神學院,非常有挑戰性的環境,裡邊就有一批年輕牧師,組織了當地附近教堂的年輕人,從事民權活動。我住在宿舍裡就捲進去了,開會時去聽聽,參加發言。我自己開一個小電車,和人家一起去火車站接南方黑人,告訴黑人他的權利在哪裡。選舉的時候,我跟當地的學生一起去監督投票的情況,到黑人社群解釋他們的權利。我們還坐著*列車一起深入南方不毛之地,我是華人,他們很多是黑人,我們到那兒去打破黑白界限。
第四章 芝加哥大學(3)
現在的留學生感受不了,當年美國本國學生人人去搞民權。我要不是住在神學院的宿舍裡,跟中國人住在一間房間,不可能捲進去。我後來到哈佛大學去訪問,找朋友,他們一個房間裡都是中國人,這種日子非常枯燥。他們很多人都在哈佛燕京社,用哈佛的圖書館,別人的課可以不去聽,我替他們想,覺得不免很乏味。但是,他們可能因此比我讀得深入,不像我讀得亂七八糟。
美國在二戰後,有一些年輕人覺得二戰本身是資本主義的鬥爭,是當權階層的鬥爭,而國內有那麼多窮而無告不公平的現象。美國是理想主義的青年國家,民權運動是很多牧師做的事情,黑牧師、白牧師都有,黑牧師尤其多。那是一個到處都有人抱持理想的時代。
我不是很現實的人,我也覺得美國的民族歧視,有悖公平。林肯解放黑奴,黑人並沒有真解放。黑人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是親眼目睹他們的日子怎麼過法。從南方上來的男女黑工人,坐火車到芝加哥大學旁邊第六十三街下來,就有人在那裡招工,登記名字,說:幫你安排住處,幫你找工作。兩眼漆黑不識字的黑人,就此上了當。一個房間就可以擺上八個人,僅有地上轉身的餘地。一層樓面可能是二十個房間,兩個廁所,樓梯上的燈是沒有燈罩的小燈泡,直上直下,一摔就摔到底。他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