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這張桌子上來。

奇的是那少年那張小桌子上也沒人拼臺,可能因為他是騎著駱駝來的,來路頗奇怪,叫人也就湊不到他身前。

鏢局的幾輛馬車這時都已趕進後院安頓好了。有四個趟子手專門守在車裡面吃喝,其餘的人都滿滿地坐在這前廳裡,他們也都餓了,但挺有規矩,不像別的桌上一疊聲地催著上東西。

沈放好奇,倒要看看是哪家鏢局。他一生很少有機會和這些刀頭舔血的漢子們打交道,這時仔細看去,只見他們桌面上插了杆小鏢旗,吃飯時也沒忘了這招牌。只見鏢旗上面用金線繡了一條金龍,龍有八爪,下面用紅線繡了五朵紅雲,再用黑線挑刺著“臨安”兩個字。繡工十分精緻,可見鏢局牌子不小。三娘喃喃道:“臨安鏢局,臨安鏢局……那就該是傳說當年‘泥馬渡康王’時護駕有功,後來皇上欽批的號稱‘江南第一鏢局’的臨安鏢局了?掌局的不知還是不是鷹鶴雙搏門中的龍老爺子。聽說他們這十幾年都沒出過什麼事了——這是批什麼貨,要這許多人來押?”

沈放知她江湖見聞極豐,笑問道:“怎麼,我們的女俠客也要打它的主意?”

三娘“撲哧”一笑:“你是想說女強盜吧?”

說著仔細打量那張桌子。她看起人來和沈放又不同,眼中似是無意,其實把對方人人都已看了個透。嘴裡輕輕念著:“啊,一共有三個鏢師,那大眼小夥子只怕是剛出師的,還看不出什麼來,另兩個一個是練鐵掌功夫的,一個是五虎斷魂刀彭家的。”

沈放知道她是在說給自己聽,對三娘不由更是又驚又服。三娘這時悄指著那個花白頭髮的老者道:“看到沒有,那頭髮花白的老頭兒,他大概姓秦——你以為在秦穩口裡搶食是好玩的?這老頭子當年縱橫江湖時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當真怕只有龍老爺子才有這麼大面子,能請得動他做副總鏢頭。你再借給我幾個膽,我也不敢動這趟鏢貨呢。”

沈放微微笑道:“副總鏢頭?臨安鏢局?——這鏢局叫臨安鏢局,倒真是個好名字。唉——臨安臨安,臨時而安。可嘆那班達官顯貴,當此危亡之秋,不思金兵壓境,虎狼在榻,只知僱些鏢師護院自保妻子,卻不知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鏢保得再好,又有何用?當真不過是臨安臨安,苟且偷安罷了!”

他這話說得聲音並不大,且中間隔著數座,人聲又吵,卻見鏢局那邊已有兩個人望過來。一個正是那姓秦的老者,另一個卻是那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小夥子眼中隱隱透著不高興,姓秦的老者卻神色不露,直盯著沈放看了兩眼。沈放一愕,三娘輕聲笑道:“知道他們的厲害了吧?”

說著,三娘衝那邊點頭一笑道:“諸位勿怪,我家相公書生議論,你老師傅恕罪。”

她聲音清脆,雖不甚大,但有意說給那邊聽的,在場的人大多都沒聽見,那邊人卻聽見了。那為首的老者卻再瞧了三娘一眼,欠欠身道:“不敢當,這位先生所說的原都不錯,只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為了養活妻子,也是無奈的勾當。”

這一下沈放可是大驚。相隔頗遠,沈放卻覺得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就像響在自己耳邊一樣,彷彿就是站在自己這張桌子邊上說話。側目四顧,旁邊人似乎都並未聽見,心下更覺駭然。卻見荊三娘神色不動,只和那老者四目碰了一下,便即分開。那目光交匯之際,似隱隱有劍光石火迸出,連沈放都看出來了。然後他們兩人就各自回頭,誰也不再理誰。過了一會兒,三娘才輕聲“嗤”笑道:“他露這手功夫是給我看的。到底是老江湖,一進門就盯上我了,難道我的臉上有賊字嗎?”

沈放不由也一笑,想起三娘氣質不俗,就是平常人也會注意到她的。但他生性穩重,雖和三娘夫婦和諧,也不好意思貧嘴薄舌,只一笑就算了。心裡也搞不清他們這些江湖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