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囚禁姬昌後的第七年的春天。

這一年的春天風沙特別大。每年春暖花開的時節,今年卻成了狂風肆虐的天下。從西邊刮來的野風為中原的朝歌捲來了大漠的黃沙,伴隨著野地裡孤魂野鬼的哭泣與呼號,如同天地合鳴的一首交響曲。

就在這漫天的風塵裡,我們迎來了一個從西邊來的客人。

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跪在大殿中間,俯首參拜,態度謙卑得讓人憐愛。他抬起頭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無懈可擊的精美而俊朗的臉,充滿智慧的狡黠的雙眼如同地獄中遣來的魔鬼一般讓人心旌盪漾。

他是一個美得讓所有女人第一眼便會心動的男人,包括我。

那一剎那我感覺自己幾乎愛上了他,儘管我仍對他一無所知。

身旁的紂王則倨傲的打量著他,敵意的目光中透露著隱隱的妒忌。

不知不覺間,我竟發覺自己面頰發燙。我手中沒有鏡子,卻幾乎可以想象當時自己的臉紅成了什麼樣子。於是我立刻低下頭,不再去看他,心裡卻又總覺得不甘心,想偷偷的瞄上一眼,卻又怕被別人發現。

我怎麼了?我從未對任何一個男人產生過如此強烈的窺視的慾望。我甚至根本不應該對人類動情。我已經活了一千年了,人間的一切風月都如同過眼雲煙,為何今天竟在這樣一個男人面前羞澀得如同個青春期的少女?為何我同身邊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生活了七年都沒能體會到的驚悚的心跳,竟在他出現的短短五分鐘內體會到了無數次?

他究竟是誰?為何而來?難道他和姬昌、姜子牙一樣,也是來殺我的?

佛祖保佑他不是為殺我而來。我心裡默默的祈禱。

18

妲己

那個讓我怦然心動的男人仍是跪在地上,謙恭的說明他的來意。

他叫伯邑考,是姬昌的兒子,他帶著西域的許多珍貴珠寶來此朝貢。

“你起來說話吧。”紂王對他說。

他其實並不喜歡別人跪在他面前,他曾對我說過那讓他感覺很不自在。

於是伯邑考站了起來。身材頎長雋美,一臉讓人傾慕的英氣。

“說吧,你無緣無故便來朝貢,究竟想做什麼?”紂王問他。

紂王的直率似乎讓他有些窘,可他神色言談之間卻始終保持著冷靜和沉著。

他上前一步,深鞠一躬,說:“七年之前,我的父親姬昌出言不遜,忤逆君王,罪當致死。而陛下天福浩蕩,宅心寬厚,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暫羈羑里。我們居家都很感激陛下天高海闊的洪恩……”

“不要和我講這些廢話,”紂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斷了他,“你就直接說你來見我究竟為了什麼。”

伯邑考的話被生硬得打斷,似乎有些懊惱,但是臉上仍是平靜如初,聲音仍是不卑不亢,冷靜得讓人窒息。

“我這次來,是獻上西岐的三件稀世珍寶,並希望能代父受罪。希望陛下能夠洪恩浩蕩,放我父親回國,使我母子骨肉團聚。伯邑考即使千刀萬剮,也會感謝陛下的再生之德。”

說罷,他又跪了下去。

伯邑考的聲音似乎有種無法解釋的魔力,無論怎樣索然無味的言語,經他的口中說出來,便顯得十分懇切生動,讓聽到的人跟著感動。

紂王也顯然被他的這番孝心感動了。他半天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在點頭,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良久,他轉過頭來問我:“他今天進京納貢,想替姬昌贖罪,你覺得如何?”

我一直在回味著伯邑考充滿磁性和感染力的聲音,幾乎沒有聽見他的詢問。

紂王見我神情迷離,不知所思,顯然有些不高興。於是他將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