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轎簾一挑,乃是一個病夫模樣的老頭兒。身材比肖守備矮得多,比俞鏢頭也差一二寸;瘦頰疏眉,鬚眉蒼然,眼眶深陷,病容宛然;並且一隻腿很不得力。肖守備俯著身子,伸手攙他,他到底不用肖守備接駕,容得扶手板一撤,便一步邁下轎來;武功是很有的,人雖頹老,雙眸炯炯,偶然一睜,依然吐露出壯士英光。只聽他用很尖銳的嗓音笑道:“九弟,你不要看不起我呀!我是病,不是弱。”這個病夫實已失容,教人乍見,幾乎難以相認。

這人也是丁門弟子、俞鏢頭的五師弟,名字叫胡振業。在當年,丁門群徒共有九人,其中頂數飛豹子和俞劍平這兩位高足武功深造;其次便是胡振業,略堪匹敵。到後來胡振業武功精進,與袁、俞儼然成了鼎足之勢。不幸他狠鬥罹疾,身受病磨,幾致不起,終致落了殘疾。現在驟看外表,好像五十多歲的人,比俞劍平還年長,實則剛剛四十八歲。

胡振業便笑著,眼望著門,衝那儒生說道:“請啦,黃先生!”一瘸一拐,邁上臺階。師弟肖守備、師侄程嶽,憐他腳步不穩,慌忙一邊一個,過來扶著他;他甩著手,走得更快。卻又催那儒生說:“走走,別客氣,咱們先進去。”且說且回頭道:“師姐,我們先進去了。”於是胡、肖二友陪著那個儒生一同走進院去。

那另外一乘轎,此刻轎簾一挑,扶板一撤,俞夫人丁雲秀低頭走下轎來,平身往巷口左右微微一看,然後回眸望到門口。門裡外有許多鏢客和拳師的腦袋,青年人多,老年人少;都側著身子,歪著脖子,偷看俞夫人。俞夫人微微一笑:“這些淘氣的小孩子們!”不禁回看他們一眼,他們全把頭一歪,退藏不迭;俞夫人不禁又想起當年的事來了。因她身精拳技,助夫創業求名,人們都拿她當稀罕看。

在她年輕時,幾乎動一動便被人驚奇指目;直等到鏢局創成,鏢道創開,用不著伉儷聯鏢並騎了,她方才退處閨中。屈指算來,將近二十年,不遇此景象了;不意今天又年光倒流,重遇見這些好事的頭、詫異的眼了;想著可笑,又復可慨。那二弟子左夢雲站在身旁,還要攙扶師母。師母不用人攙,自己下轎,曳長裙,很快地邁出轎竿,健步如飛,上了臺階。

沒影兒魏廉側身迎上來,請安問好:“大嬸您好,您身子骨硬朗!我給您打發這轎去。”俞夫人道:“哦,介青老侄,你也出來了。”魏廉賠笑道:“大嬸,您不知道麼?我陪著大叔,也跑了一個多月了。您瞧這怎麼說的,把大嬸也勞動出來了。”

俞夫人笑道:“我有什麼法子呢?你或許不知道吧,這劫鏢的竟不是外人,乃是我們從前的一位師兄,跟你大叔有碴。我一聽這個,才很著急,我不能不出來了。這位袁師兄武功硬極了,只怕你大叔敵不過他。依我想,硬討不如情求!我這幾天淨忙著託人呢。”又道:“這轎子先不用打發,教他們連牲口帶轎,全弄到院裡來吧!可是的,院子容得下不?”魏廉道:“房東有車門,交給我辦吧!”

說話時,九股煙喬茂一湊兩湊,湊到旁邊,忽然聽出便宜來;忙一溜上前,也請了一個安。跟著又打躬,又作揖道:“俞大嫂,你老好,咱們老沒見了!”

俞夫人愕然,忙側身還禮,把喬九煙一看,並不認識。喬九煙面衝魏廉一齜牙,回頭很恭敬地對俞夫人說道:“大嫂不認得我麼?小弟我姓喬……”

正要報名,沒影兒魏廉登時發怒,惡狠狠盯了喬茂一眼,大聲接道:“大嬸,您會不認得人家麼?人家乃是鼎鼎有名的九股煙喬茂,喬九爺,還有一個漂亮外號,叫做‘瞧不見’。九股煙瞧不見喬爺,乃是很有名的人物。他總跟俞大叔套近乎,論哥們;可惜俞大叔不敢當,總管他叫喬九爺。”

俞夫人丁雲秀察言觀色,連忙說道:“原來是喬九爺,久仰久仰!”笑對魏廉道:“介青老侄,你快給我安置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