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的方向推了推,一努嘴,“呶,喝吧!”

蘇君儼輕拂蓋盞,將茶葉末子盪滌開去,深深吸一口氣,揚眉笑道,“姐,你煮茶的本事是越發進益了。”

蘇君佩臉上的表情似悲若喜,“心裡頭靜了,自然做什麼都成了。”

蘇君儼鄭重地放下茶盞,看住姐姐,“姐,你當真準備在這裡度過一生嗎?”

“嗯。”蘇君佩神色寧靜。

蘇君儼雙手捏緊了,“姐,過去的事已經過去,誰也無法挽回。你就忍心拋下媽嗎?她很想你……”

“阿儼”,蘇君佩的聲音有些邈遠,“你沒有愛過一個人,你不知道那種痛失吾愛的感覺。那種疼,不是皮肉傷,血流了結痂了也就好了。它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你的心臟上鈍鈍地拉鋸著,椎心泣血,到死難休。”

蘇君儼有些惱火,霍然站起來,“既然你放不下,何苦還待在這清淨之地,你就不怕佛祖怪罪於你嗎?!”

“正是因為放不下,我才更要待在這裡。福緣善慶,禍因惡積,萬事萬物,都逃不出這個迴圈機理。你姐夫因我而死,這份罪業我是定要償還的。我也不多留你了。今日我也就不見母親了,免得徒增傷悲。你走吧,替我好好照顧她。”蘇君佩闔上雙眼,開始捻動手裡的小葉紫檀香串。

蘇君儼重重一記冷哼,“不是就你一人看佛經,你要不著給我講這麼一通因果迴圈世遠代謝的道理。你的指教我謹記在心,愛慾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說罷,茶也不喝,拂袖而去。

蘇君佩依舊閉著雙眼,加快了數念珠的速度,嘴裡低低地念著偈子,“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或使離愛者,無憂亦無怖。”

阿儼,但願你一生不要受愛慾折磨,永遠逍遙自在。

廣寒秋

一場秋雨一場涼。

秋之尾,雨絲如同剔透的絲線,從天空一根根懸垂下來。馬路上滿是懸鈴木掌狀的落葉,憔悴的焦黃色脈絡因為雨水的浸泡而變得格外清晰。

虞璟穿著黑色的風衣,她沒有繫腰帶,而是隨意地敞開著,衣角已經被雨絲打溼,軟綿綿地耷拉著,但虞璟對此似乎全無意識,她眉宇間似乎盤踞著一股羞惱之氣,又有幾分怒意,整個人蒼白得如同一張紙,唯有兩頰燃燒著不尋常的紅霞。杏仁一樣的牙齒將下嘴唇咬出了深深的印子。

她剛剛接到學工辦楊老師的電話,剛接通,就聽見對方拿腔拿調地嗔怪她,說什麼小姑娘一個人生活蠻可憐,不要拉不下臉皮申請貧困補助,又說什麼以後有困難儘管找她,她和李清佑家是親戚,也會把虞璟當作自家人來對待的。電話裡楊老師滿是憐憫和同情的語氣讓她氣得發抖,卻又不得不強行按耐。楊老師一直嘮嘮叨叨地和她講學校的申請政策,一會讓她明天帶戶口本到社群開貧困證明,一會兒又讓她寫家庭情況材料。虞璟如此驕傲的一個人,哪裡還能忍得下去,她也顧不得許多,冷冰冰地謝過了對方的好意,便直接掛了電話。電話那頭楊老師自然不快,恨不得點著她的鼻尖罵她句“不識好歹的丫頭”才解氣。

原來這位負責貧困學生貸款的老師恰好和李清佑家裡是親戚關係。李清佑對虞璟的感情並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可是如果要他去挽回虞璟,他又覺得心裡始終梗著點什麼。他尋思著虞璟也是出於生計才不得不選擇吃青春飯這碗營生,便委婉地和學工辦楊老師說了虞璟的情況,當然他只說了她父母俱已不在,她面皮薄,不大好意思申請補助。聽話聽音,楊老師便滿口答應說虞璟申請補助的事包在她身上。李清佑自然不是出自壞心,他只盼著虞璟有了補助和貸款,可以重新走上“正道”,只可惜他終究還是太不瞭解虞璟了。

虞璟掛了楊老師的電話,氣不過,立刻又打給了李清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