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君儼剛回老宅,就看見母親一臉擔憂地從沙發上起了身,“阿儼,你爸爸在書房等你。”

眉毛一皺,“媽,那我上樓去了。”

蘇君儼著實不喜歡這陰側側的書房,博山香爐裡常年薰著沉香,伴著線裝書的黴味,空氣裡滿是一種苔綠似的陳舊的陰森的氣味。幼年時,矮小的他站在金絲楠木的桌前,背誦著“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域”、“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聖人將動,必有愚色”的景象還歷歷在目,父親的臉隱在藍灰色的煙霧後面,是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父親。”他站在門口,平板板地喊了一聲。

“進來。”威嚴的老者坐在太師椅上,冷硬地擲出兩個字來。

又是嫋嫋的煙味,紅色的微光像不懷好意的眼睛,詭譎地盯住他。

一沓照片摔在他面前,有幾張飄落到地上,他彎腰撿起,上面是他和虞璟親密摟抱的照片,有在九重天門口的,也有在流光門前的。

嘴角浮出一個冷冽的笑意,蘇君儼異常耐心地一張張看了個遍。

“藺川日報的總編親自送過來的。有人匿名寄給他們,幸好人家還肯給我這張老臉一點面子,壓了下來,不然就是今天的頭版頭條!”蘇鳴誠臉色難看得像周朝的青銅器。

“您放心,我會處理乾淨的。”蘇君儼倒是很鎮定。

“哼,我放心?你還如此不知輕重叫我怎麼放心?處理乾淨?你要是能處理乾淨會被別人逮到尾巴嗎?”蘇鳴誠猛力一拍書桌,有幾張照片甚至被掌風帶動,反了過來。

“是誰做的,我大概有數。既然他先壞了規矩,玩陰的玩到我頭上,我也用不著跟他客氣。”蘇君儼不慌不忙地將照片疊攏,裝進牛皮紙大信封裡。

蘇鳴誠見兒子收拾照片時動作異常溫柔,火氣更大,“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藥了,這丫頭我看著也就稀鬆平常,你倒是上心的緊。你最好老老實實和姓虞的丫頭斷了乾淨,我們蘇家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媳婦。”

“我的妻子只會是她,你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蘇君儼轉身要走。

“好啊,你倒是去民政局領結婚證給我看看啊,我今個兒就告訴你,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就別指望邁進我們蘇家的門檻!”

“沒關係,我們可以去美國拉斯維加註冊。”蘇君儼將了父親一軍。

蘇鳴誠眼睛危險地一眯,“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想學你那有出息的姐姐?”

不提蘇君佩還罷,蘇君儼冷著臉盯住父親,“你也許不在乎你的女兒,因為你還有一個兒子。可是如果你連唯一的兒子和孫子都一併不想要了,那你儘管放手試一試。”

梅蘊沁一直在門口留心著書房內的動靜,生怕父子倆吵起來。聞言,連忙打圓場,“阿儼,你也少說兩句,你爸他身體不好。老蘇你也是的,阿儼是個明白孩子,他自己的事他會處理妥當的。”

“我先走了。”蘇君儼徑自下了樓。

“混帳東西,你再這樣縱容他,遲早把我們蘇家的臉都丟淨了。”

“君佩已經做了姑子,我就這一兒一女,現在等於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你難道要把阿儼也逼上絕路才開心嗎?你沒聽見阿儼說嗎,虞璟沒準兒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你連孫子也不想要嗎?你想要蘇家斷子絕孫嗎?”

“不像話,虧她還是虞軼祺的外孫女,也算書香門第出來的了。才多大年紀就曉得母憑子貴了,心機簡直嚇人……”

再也聽不下去,母憑子貴,真是諷刺,他倒是想父憑子貴呢,可惜她還不願意替他生孩子呢。也只有父親把蘇家媳婦的位子當個香餑餑,他剛剛雙手捧著送給她,她還嫌燙手不肯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