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字。在稿紙最下方的兩個角,宋長玉才找到了幾個和方格的淺綠顏色一樣的小字,左下角標的是多少行乘多少格等於一篇稿紙的總格數,右下角才是夏觀礦務局喬集礦的名字。名字印得很淺淡,不仔細看,幾乎找不見。杜科長給他的牛皮紙製成的信封總算不錯,上面印刷體的喬集礦的名字很紅,很打眼。宋長玉把稿紙和信封拿回宿舍後,就開始趴在床邊抄稿子,信封也放在床上,暫時沒有收起來。他想把信封壓在枕頭底下,壓了一下,又拿了出來。他知道,眼睛很好使的孟東輝會看見他的信封。他想讓孟東輝看見,又不想讓孟東輝看見。既想讓孟東輝知道,他用上公家的信封了,已經和孟東輝拉開距離了,又怕孟東輝看見便宜走不動,張口跟他借信封。果真,孟東輝把信封看見了,問著哪兒來的信封,伸手把信封捏起一個。宋長玉說:“別動,這是礦上宣傳科的杜科長髮給我的,是讓我寄稿子用的,不許寄別的東西!”他站起來,伸手跟孟東輝要信封。孟東輝不還給他,說:“我看看還不行嗎?”“信封上又沒有美人頭兒,有什麼好看的,你沒見過信封怎麼著,拿來!”宋長玉的做法很像一個小孩子,願意把自己獨有的玩具在小夥伴們面前炫耀,贏人家的眼。人家一旦把他的玩具摸到手裡,他立馬翻臉不幹,要把玩具從小夥伴手裡奪回來。孟東輝沒有把信封還到他手裡,一甩,甩到床上。宋長玉對孟東輝這樣甩達他很不滿,瞪了他一眼,說:“幹什麼!”孟東輝不服地哼了一聲,說:“你牛皮,行了吧!”

宋長玉把三個寶貝般的信封用了兩個,一個寄稿子,一個給家裡寄了一封信,還剩一個和稿紙一起放進提包裡。他完全想象得到,當帶紅字的信封走到家裡,母親會拿給這個看,拿給那個看。母親不識字,會讓識字的人把紅字念給他聽。唸完了,母親也不會把信封隨手亂丟。但母親也不會把信封像放錢一樣藏起來,母親會把信封放在堂屋當門條几的明面上,讓前去走親戚串門的人一抬眼就看得見。總之,母親一定會很好地利用信封,充分發揮信封的宣傳作用。實在說來,母親自打嫁給父親二十多年來,在村裡活得太憋氣了,被支部書記的老婆欺負得太厲害了。剩下的那個信封,宋長玉一時捨不得用。他有好多同學,有男同學,也有女同學。高中畢業後,雖然同學們各奔東西,但私下裡在互相打聽著,也在互相攀比著,誰都想知道別的同學現在走到哪一步了,是得意還是落魄。他倘是用這樣的信封給其中一位有傳播能力的同學寫一封信,當會收到不錯的效果。之所以沒捨得把信封用出去,是他幾乎把信封看成工作證了。是的,楊師傅有工作證,孔令安有工作證,他和孟東輝等所有農民輪換工都沒有工作證。他看過楊師傅的工作證,裡面貼的照片和砸在照片一角的鋼印且不說,僅工作證的封皮就夠讓人眼氣的。封皮是大紅塑膠的,工作證和夏觀礦務局的字樣是燙金的,看去真是輝煌,華麗。宋長玉當時就想,他什麼時候能擁有這樣一個工作證就好了,一輩子就不虧了。可他什麼證件都沒有,那時國家還沒有實行身份證制度,他無法向別人表明和證實他的身份。一個無從顯示身份的人,就像一個虛無的人,有時似乎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有了這個信封就好多了。比如坐在火車上,有人問他在哪裡工作,他就可以回答人家在喬集礦工作。不等人家問他喬集是哪兩個字,他就把信封掏出來了:“諾,就是夏觀礦務局的喬集。”

康隊長說話算數,過了兩天,新一期礦工報發下來後,他果然讓小馬給宋長玉送過去了。送去之前,他讓小馬先看看,上面有沒有宋長玉的文章。小馬從報眉毛看到報屁股,沒有看到宋長玉的什麼文章。小馬給宋長玉送的礦工報,宋長玉沒有看到。又過了兩天,小馬在食堂門口碰見了宋長玉,問給他送去的礦工報看見沒有。宋長玉說沒看見,問小馬哪天送的。小馬說是大前天。宋長玉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