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玉從岳父的話裡聽出來,岳父對他不是很信任。別看他找了明守福的閨女作老婆,明守福對他不但不放手,好像還多多少少留一手。看來他還是要繼續忍,繼續取得岳父對他的信任。

鄰村剛從監獄放出來的鄭四,借錢把煤礦辦起來了。一個外號叫“不同意”的從縣裡告老還鄉的退休幹部,也拿出積蓄幹起來了。鄭四一干就發了,黑傢伙出去,花票子進來,誰都估不透他的“腰”到底有多粗。村裡要建小學堂,鄭四一把拿出兩萬塊,還說是“小意思”。初開始,鄭四買了一輛喬集礦淘汰下來的舊“北京”,後來覺得不夠氣派,轉眼換了一輛紫紅的新“上海”。“上海”在村裡進進出出,鄉黨們遠遠看見,就知道“大紅人兒”回來了。鄭四是因盜割礦區的電線被判刑的,現在辦礦挖煤不但不算盜竊,還是為國家作貢獻,還被譽為致富帶頭人。縣裡搞誇富大遊行,鄭四由副縣長陪同,立在第一輛敞篷汽車上,身上斜披大紅緞帶,上寫“農民企業家鄭四”,怎一個風光了得!“不同意”雖然也掙了不少錢,但他比較低調,有記者要採訪他,或是讓他拿錢贊助什麼,他一律搖頭。年齡相仿的人跟他開玩笑:“你跟小妞兒接吻,會不會接錯茬口兒,咬住人家的耳朵?”“不同意”把頭搖晃了半天,才把麻痺的面部神經使勁扯了扯,說:“我的革命的大方向始終是正正正正確的。”

明守福終於有些繃不住勁了,對宋長玉說:“村裡黨支部研究過了,你可以找幾個人把那口井開啟看看。”

宋長玉停了一會兒才說:“村裡要是信不過我,讓別人去開啟也可以。”

明守福端出長輩的架勢,說:“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村裡正是採納了你的建議,才同意開啟那口井。咱爺兒倆誰跟誰呢,我不相信你相信誰!村裡姓楊的人家還有不少,他們早就想開啟那口井,我堅決不同意。我在會上講了,那口井不姓楊,也不姓明,什麼姓都不姓,而是姓紅,紅煤廠的紅。紅煤廠的山是集體所有,地是集體所有,水是集體所有,那口井當然也是集體所有。裡面沒煤就不說了,要是還有煤,紅煤廠的人人人有份兒。我讓你帶人去開啟那口井,你也是代表集體。”

宋長玉從磚瓦廠叫了幾個人,把覆蓋在井口的土清除了,把兩塊大石板挪開了,露出了黑洞洞的方形井口。石板的背面掛滿水珠,一股涼氣呼地從井口冒出來。井口的最上方嵌著一整塊四寸來厚、中間鑿出方孔的花崗石,花崗石下面才是木頭井壁。宋長玉把木頭摸了摸,溼涼滑手,如傳說中的巨蟒的肚皮。他用指甲把木頭摳了摳,沒有摳下什麼,這表明木頭沒有腐朽。層層木頭框架不是用剖開的方木而是用樹的圓木扣成的,大概比較耐漚。宋長玉事先準備了一個手電筒,他用手電筒往井裡照了照,根本照不見底,燈光只走到半道,就被黑暗的井筒吞進肚子裡去了。他撿了一個乾土塊,丟進井筒裡,想測測井筒有多深,下面有沒有積水。然而土塊像被丟進無底無崖的夢裡一樣,一點回聲都聽不到。必須到井下看一看,才能知道下面的真實情況。可怎麼下去呢?煤井不是水井,蹬著井壁是萬萬不敢下的,一腳蹬不好,滑下去就會摔成肉餅。宋長玉問村裡人,轆轤還有沒有?回說,轆轤早就沒有了。宋長玉想到岳父的大兒子,也就是他的內兄明志剛。明志剛在礦務局救護隊工作,救護隊應該有滑輪、繩索等下井裝置,他讓金鳳去找明志剛借一套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