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峰就不抽菸。」我不服帖。

「我就是峻峰。」他笑。

「你是怪物。」我說。

他抄起一本書向我擲來。我閃避。書落在地上。

我拾起,愛惜的撫著書面子,這本小說叫「曼陀羅日記」,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也許他以後都寫不出這樣的書來。峻峰會不會從此消失?

他聽了好幾次電話,都是出版社打來追稿的。

我突發奇想:「我來替你寫如何?反正現在外國有些出版社認人不認貨,捧一個香艷的名字出來,其實是集體創作──當然,如果你打算拿諾貝爾文學獎,那是沒有可能的。」

「銀行通知我,往來戶口的數目已見赤字。」

「但你還有美金儲蓄。」

他不響。

我溫和的說:「大成,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浪漫要宣告結束了。」

「一百個獎也抵不上讀者的支援,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對自己要求越高越好。」

「定下小小目標,逐個完成,沒多久你會發覺已經去到很高。」

「可以嗎?」他很懷疑。

「可以。來,我們步出牛角尖如何?」

他深深嘆一口氣。「我是怎麼會做這一行的?女人寫稿,還可以說是最佳副業,反正要嫁人的,寫作好過打麻將,清高一點,男人也做這一行……真是,怎生得老?若干年後,白了雙鬢,為了油鹽柴米逐個格子爬,多麼窩囊,我想到這裡,心灰意冷,有誰要看五十歲老頭子所寫的言情小說?」

我覺得事情的嚴重性。

他可是要轉行了?

我勉強的說:「你離開五十歲,選有很長的一段日子。」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那一日終於要來臨的。」他說。

「你打算如何?」我驚問。

「我打算罷寫。」

「不!」

「我今年二十七歲,回頭還來得及,也寫了十年了,人家也約略知道我想到美國去讀張教育文憑,回來謀一教席,轉行,閒時或者寫一點東西,但不是全職。」

「那多可惜。」

「有什麼可惜?本市起碼有五百多個作家,個個都覺得自己寫得比人好。」他微笑。

大成彷彿想通了,臉上有笑容有光芒。

我說:「也是好的,讀書總是好的。」三年後也許他會迴心轉意。

「這一行跟做明星一樣,趁著青春好年華,出一陣鋒頭,就算了,上了年紀做,不但落魄,而且猥瑣。」

「不可以這麼說,有許多老作家寫得又多又好。」

「是嗎,誰?」他問。

大成伸伸懶腰,打一個呵欠。

但我是這樣喜歡看他的作品。

我說:「停筆後你會寂寞。」

「小姐,別忘記我入行已經十年,我不是新進作家,忙不迭日,在報上告訴人他吃過什麼穿過什麼,我早已渡過那個階段。」

「如果你忽然得到好題材,那怎麼辦?」

「到時再說吧。」

「什麼時候去找學校?」

「明天。趁今年十月入學。」

他已經深思熟慮。

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意外的決定。

從流行小說到試圖轉變風格,然後急轉直下,變為離棄這個行業。

套句陳詞濫調,簡直是讀者的損失。

「讀者耳根清淨才真。」他笑。

我拍手,「我知道,你寫不出更好的作品,便要讀書去,這跟女明星沒有拍戲便上大學有什麼分別呢?」

誰知道他一口承認,悵惘的說:「真的,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