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時辰後你不曾辦妥,前議作罷,今後在下決不與閣下見面相談。”

聲落,烏錐馬已騰躍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他馳回原處。三匹馬出了南堡門,接著是一連串七十餘名男女奴僕,有些婦女懷抱著裹在皮襁褓裡的嬰兒。

“為何不用坐騎送人?”他大吼。

行列徐止,不久,堡中馳出七十餘匹健馬,每名騎士帶了一名奴僕上馬馳來。

仍是前三騎領先而至,三名騎士中,他認得其中一人是堡主哈爾丹津,左首那人提了一個黑臉膛的首級,中間那人身材矮,雖穿的皮襖戴了風帽男女不分,但一眼便可看出是女人。

他感到血液在加速奔流,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牙關咬緊,渾身的肌肉在收縮,虛弱的感覺無情地襲來,手腳在神經質地痙攣。

近了,三匹馬在兩丈外勒韁。

他抖索著摘下風帽,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十一年,那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終於出現在眼前,他覺得是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對方伸出顫抖著的手,艱難地取下手套,艱難地除下風帽。

他屏息住了,只感到無限心酸,手死死地抓緊了判官頭和鐵胎弓,方不至於坐不住雕鞍。對面這位形容枯槁的女人,除了一雙眼睛尚可找到些少回憶之外,他完全感到陌生,陌生得令他覺得心在迅速地沉落,急劇地冷卻。

依稀,他眼前升起十一年前的幻影:一個天真無邪、有一張可愛面龐的小姑娘,正向他伸出雙手,嬌羞滿臉地向他親切地撲來,紅豔豔的小嘴中吐出悅耳的,令他夢寐難忘的低喚:“宗如哥……”

他如受雷擊,猛地一震,搖搖欲墜。幻影消失了,呼喚聲在耳,但不是他熟悉的,難以或忘的聲音,而是乾澀的、悽苦的、極為陌生的虛弱語音:“宗如,我……我想死,我想追隨先夫於地下,但……我不能,我放不下女兒,這是我在世間唯一掛唸的人。你……你不該見我的,我……無臉見……”

臉被幹枯的手掩住了,抖切的語著也搖曳而止,接著來的是悽苦的啜泣聲。

他閉上虎目,一陣心疼,一陣酸楚,一陣可怕的痙攣,一陣……

一陣令他肝腸寸斷的啜泣聲入耳,令他感到喉問發甜。

“饒恕我爹爹。”她說。

“他生未卜此生休,願君珍重。”她又說,幾乎語不成聲。

“別來十載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難相見,易相別……”她悽然地慢吟。

他只感到天旋地轉,陌生的聲音突然變得熟悉了。那是他有一次上京,小別近年方返回故鄉她接到他時,在他懷中低吟的小詞。今天,她將一字改為十字,可是,情調完全不同了,聽來雖熟悉,但卻那麼酸楚,那麼悽切,又那麼遙遠……

他咽回一口衝上喉間的鮮血,發出一聲可怕的低籲,然後熱淚盈眶,顫聲叫:“回去吧,你的女兒在等你。”聲落,帶轉了坐騎,烏錐馬人立而起奮鬃長嘶。

清水堡,在肅州東南一百五十里。這是一座位於東西官道上的小堡,住有百十戶居民,駐有三百名官兵。往北八千里左右,便是下古城堡。

春來了,這兒的所謂春,事實已是春末夏初。

鳳翔客棧中,大統鋪上躺著一個病息奄奄的落魄浪人。

這一帶的客棧,裝置極為簡陋,一間房設有一個炕鋪,通常八至十人住一間房,炕下生火,滿房溫暖。不論冬夏,每人一張薄被,有些人不但不想蓋那床薄被,而且赤身入睡也不會感到寒冷。

這位落魄客人已經住了月餘,大冷天,卻渾身如火,每天都在發高燒,居然能撐了這許久,客棧掌櫃心中焦急,萬一店中出了人命,可不是玩的,所以比客人還要緊張,請來了當地的土郎中,起初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