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說話的人放在眼裡,他的注意力放在他身後那位不說話的身上。在他打量這個人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他,目光同樣銳利而洞察,穆昱宇跟他對視了一會,才說:“你們來往了,穆珏,也就是我媽,已經過世了。”

“什麼?”那位不說話的中年人終於露出一絲驚詫,問,“什麼時候的事?”

“有幾個月了,”穆昱宇淡淡地說,“癌症晚期。”

那兩個男人又對視了一眼,隨後,那位中年人問:“你是她兒子?據我們所知,穆珏應該沒結婚。”

“養子,”穆昱宇言簡意賅地回答。

那位中年人點了點頭,隨後上前一步,伸出手說:“你好,我是張啟東。我父親,是你母親生前的老戰友。”

穆昱宇伸出的手驟然頓了頓,他想起這個男人為何似曾相識了,他的相貌,實在跟與穆珏合葬那張照片上的男人如出一轍。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

56、第 56 章

張澤陽的兒子張啟東,長相肖像乃父,身上帶著職業軍人才能養成的標杆式舉止,氣勢比相貌更令人印象深刻,穆昱宇知道,若不是長年累月地身居高位,男性身上是無法養成這種習慣性的威嚴和壓迫感。

在某種程度上,穆昱宇也是這類男人,廝殺在不同的戰場,若仔細辨認,也有類似的嚴峻和不容挑釁。他們雖然殺伐決斷毫不含糊,可他們心底也都揣著一本明白帳,知道哪些時候要和顏悅色,哪些時候要恩威並施。他們這樣的男人,對臉上該有的表情都算計過一樣不多不少,對要傳達的資訊也無需因顧慮而拐彎抹角,而是更講究單刀直入,殺個措手不及。

照理說穆昱宇與張啟東相對的時候原本是針鋒相對之餘,要帶點惺惺相惜的互相欣賞,但這點欣賞現在卻失了前因,穆昱宇深知自己對這個男人的父親,也即是名為張澤陽的男人全無好感,不管是出於替自己母親不值,還是出於兒子對母親所愛之人莫名的排斥,他都不喜歡那位張澤陽,連帶著,他的兒子,穆昱宇也覺得與己無關。

再加上在這棟樓裡相遇,穆昱宇並不打算再做逗留,他勾起嘴角說,“很抱歉,我母親已經入土為安,她生前似乎沒入伍當兵,所以我不知道她還有老戰友,只能對你父親說聲抱歉了。”

張啟東並不著惱,淡淡地問:“xx軍區文工團曾在七十年代初曾借調過你的母親,但看來,你並不清楚這個事?”

穆昱宇微微一愣,他確實是不清楚,但是他很快鎮定下來,笑了笑說:“借調?我雖然對體制不清楚,但好像軍隊文工團與地方是兩個體系,這種情況下能存在借調關係嗎?”

張啟東眼神中閃過一絲尷尬,他並不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他身邊的男子,那男子立即微笑說:“也許說借調也不太確切,但穆老師當時確實曾以編外人員的身份進文工團工作了一段時間。”

穆昱宇不動聲色地說:“那二位此次來的意思是?”

“張參謀長此次來是替他父親看看老朋友,如果有老人家晚年生活有幫得上忙的,我們也想力所能及地幫她安度晚年……”

穆昱宇打斷他說:“謝謝,可惜我媽去世得早,沒能知道她居然還有老戰友惦記著。”

他說這句話已經有掩飾不住的譏諷了,倪春燕一離開,他心底那些怨恨和刻薄不自覺又開始氾濫,他此時忽然想起自己的養母,那個永遠與人為善的老太太,一輩子都注意著不給別人添麻煩,平時上課哪怕一時不湊巧讓學生請喝了一次汽水,過幾天一定要請回人吃頓飯的,就是這麼個女人,她氣質優雅,舉止嫻靜,豁達又聰慧,對他的教育永遠都是恰如其分的引導和建議。可她也許就把女人一生中全部的情感都給了那張照片上的男人,那個男人憑什麼這麼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