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從頭至尾錯怪了他。一切由已而起,他原本不需如此急切,李林甫與楊國忠,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原可以穩穩的坐山觀虎鬥,根本不必出手殺了其中一隻,讓另一個無窮止的坐大。

如閒話家常般說完,她尚在發愣,他不知何時已靜靜睡著。她輕觸他的面頰,他竟然瘦了許多,睡夢中也有疲憊之態,他,揹負太多太重。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他揹負的東西中,有多少是她所想要的,想爭的;有多少,是虛妄的,是空無的……

她不知道。但在那一瞬,她是下了決定的:她是他的妻子,此生,進也好,退也罷……

卻聽李俶已岔開話題道:“倓的案子,我找著了最大的嫌疑人。”

“哦,那是誰?”

“是竇府的一名花匠。這名花匠在竇如知被殺後,就忽然失去蹤跡。”

沈珍珠道:“花匠隱於花草之中,侍機借倓之手殺人,倒也合情;只是為何要殺竇如知呢,未免不合理,你可別為急於給倓脫罪,錯怪了他人。”

“現場可是拾到了花鋤,再說,竇如知生性殘暴,對下人苛責,那花匠雖入竇府不到一年時間,卻因一絲半點的不對竇如知口味,捱過多次毒打。一時起心,銜私報仇,說起來也合乎情理。否則,竇府上下幾百人,為何僅他一個畏罪潛逃?”李俶似乎胸有成竹。

沈珍珠掩口笑道:“看來此案勘破只在眼前,尚書大人必已四處張貼其人畫像,緝拿花匠。”

近來沈珍珠常以“尚書大人”之稱取笑李俶,李俶也莫可奈何,笑道:“緝拿歸案不是難事,要知這名花匠面部似被火燒過,相貌極為醜陋,百中無一。”

沈珍珠對李倓的這件案子,興趣委實不大,一直頗怪李倓對慕容林致的無情無義,覺得李倓被拘受幾日苦,也是該被懲戒,聽了李俶的話,不過說笑幾句,並沒有十分放在心上。

說話間,已有侍從來報,沈介福和公孫二孃已至王府正門。沈珍珠喜出望外,當先而出。

亂見青山無數峰

至晚膳時候,獨孤鏡及時回府。李俶制宴款待沈介福夫婦,她不敢入席,只將購得的琴譜呈上——竟是一本以小楷手抄的《碣石調幽蘭》,此曲乃南朝梁代丘明所作,曲名前冠以調名,為琴曲之僅見,極為難得,近年已漸失所傳,呈給陛下和貴妃,料必喜之不勝。問其價值,竟然也不貴,不過一萬錢而已。

沈珍珠之父易直已於上月辭官歸返吳興,沈介福夫婦二人此行,既是看望沈珍珠,也是辭行。公孫二孃對李俶成見已深,席上沒有半分好臉色,只與沈珍珠說話。李俶難得的毫不介意,頻頻勸酒,直把酒量甚淺的沈介福灌得大醉酩酊,尚自還要再斟,急得沈珍珠暗自連拽他的衣袖,才笑著放下金甌,回頭見沈珍珠雖只喝半杯酒,卻素肌鑑玉,微帶酒暈;容光更增麗色,只瞧得目不轉睛。

“娘子,天色已晚,我們得……得……告辭了……”伏在几案的沈介福囁嚅著說。

醉成這個樣,公孫二孃咬牙瞪眼,前去拎起他的右臂,踉踉蹌蹌就往外拖。“砰通”,凳子被拖倒,沈介福腿一軟,就要摔倒,李俶迅捷無倫閃身而過,將他扶住。沈介福在迷糊中攫住李俶的手,半醒半醉睜開眼,重重往李俶手背一拍,“我唯一的妹子……交給你了……”話未說完,王府的軟轎已至院中,李俶抽出手微微一揮,幾名侍從已幫著將沈介福抬上轎子。

此去經年。初夏夜涼如水,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盛一院香 。沈珍珠猶記得幼時最喜初夏,郊外溪水淙淙,蛙鳴呱呱,她赤著腳 ,哥哥提小燈籠,白日青青的田埂此時黑濛濛一片。她眼尖心細,輕輕“噓”一聲,指著池塘邊的黑點,說道:“快,這裡!”哥哥把小燈籠遞給她,躡手躡腳,一步步逼近,“轟”的合身撲上,那青蛙發出怪叫,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