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時,常常要借用詩的助力,侵佔文字的範圍。如漫畫的借重畫題便是。照藝術的分類上講,詩是言語的藝術。畫是造形的藝術。嚴格地說,畫應該只用形象來表現,不必用畫題,同詩只用文字而不必用插畫一樣。詩可以只用文字而不需插畫,但漫畫卻難於僅用形象而不用畫題。多數的漫畫,是靠著畫題的說明的助力而發揮其漫畫的效果的。然而這也不足為漫畫病。言語是抽象的,其表現力廣大而自由;形象是具象的,其表現力當然有限制。例如“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詩可以簡括地用十個字告訴讀者,使讀者自己在頭腦中畫出這般情景來。畫就沒有這樣容易,而在簡筆的漫畫更難。倘使你畫一個白頭老太婆坐著,怎樣表出她是宮女呢?倘使你把她的嘴巴畫成張開了說話的樣子,畫得不好,看者會錯認她在打呵欠。況且怎樣表明她在說玄宗的舊事呢?若用漫畫中習用的手法,從人物的口中發出一個氣泡來,在氣泡裡寫字,表明她的說話。那便是借用了文學的工具。況且寫的字有限,固定了某一二句話,反而不好。萬不及“說玄宗”三個字的廣大。就是上面兩句,“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用漫畫也很難畫出。你畫行宮,看者或將誤認為邸宅。你少畫幾朵花,怎能表出它們是“宮花”,而在那裡“寂寞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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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藝術的欣賞(2)

所以畫不及詩的自由。然而也何必嚴禁漫畫的借用文字為畫題呢?就當它是一種繪畫與文學的綜合藝術,亦無不可。不過,能夠取材精當,竭力謝絕文字的幫忙,或竟不借重畫題,當然是正統的繪畫藝術,也是最難得的漫畫佳作。

借日本老畫家竹久夢二先生的幾幅畫來作為說例吧。

有一幅畫,描著青年男女二人,男穿洋裝,拿史的克〔手杖〕,女的穿當時的摩登服裝,拉著手在路上一邊走,一邊仰起頭來看一間房子門邊貼著的召租。除了召租的小紙札上“Kashima Ari”(“內有貸間”)五字(日本文有五個字)而外,沒有別的文字。這幅畫的取材我認為是很精采的。時在日本明治末年,自由戀愛之風盛行,“Love is best”〔“愛情至上”〕的格言深印在摩登青年的腦中。畫中的男女,看來將由(或已由)1ove更進一步,正在那裡忙著尋覓他們的香巢了。“貸間”就是把房間分租,猶如上海的“借亭子間”之類。這召租雖然也是文字,但原是牆上貼著的,仍不出造形的範圍,卻兼有了畫題的妙用。

去年夏天我也曾寫過一幅同類的畫:畫一條馬路,路旁有一個施茶亭,亭的對面有一所冰淇淋店。這邊一個勞動者正在施茶亭畔仰起了頭飲茶;那邊青年男女二人挽著手正在走進冰淇淋店去。畫中只有三個文字。冰淇淋店門口的大旗上寫著一個“冰”字,施茶亭的邊上寫著“施茶”二字,都是造形範圍內的文字,此外不用畫題。這畫的取題可說是精采的。但這不是我自己所取,是我的一個繪畫同好者取來借給我的。去年夏天他從上海到我家,把所見的這狀態告訴我,勸我描一幅畫,我就這樣寫了一幅(現在這畫被收集在開明書店出版的畫集《人間相》中)。

夢二先生的畫有許多不用畫題,但把人間“可觀”的現象畫出,隱隱地暗示讀者一種意味。“可觀”二字太籠統,但也無法說得固定,固定了範圍便狹。隱隱的暗示,可有容人想象的餘地。例如有一幅描著一個女子獨坐在電燈底下的火缽旁邊,正在燈光下細看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的指環。沒有畫題。但這現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