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箬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半闔安靜,鬢邊散落的長髮被晚風吹拂,無意間糾纏著阿箬的脖頸,讓她感覺略癢,「鬼蛛娘現在大概正忙著治傷,你暫時不用怕她。」

「……我想問,」阿箬終是鼓足了勇氣,「您何必要為了救我而自己負傷呢?」

「嗯?你難道希望我拋下你不管?」

「站在我的立場上,自然是希望您能夠來救我;可是如果從您的角度來思考,救我這樣一個凡人似乎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阿箬問完這句話之後,屏息凝神的等待著答案,忽然她肩頭一輕,下意識側首正好對上聆璇的雙眸,「並非沒有意義。」他說:「天地間的蟲、鳥、魚、獸,皆是生靈,只要是活著的,便是有意義的。我既然有實力救你,為何不救?我受傷還能復原,你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阿箬深吸口氣,明白了聆璇的想法。他是真正做到超出凡塵了的仙人,世間一切在他看來都是平等的,眾生之中沒有什麼值得他在意,而他對眾生卻也有種一視同仁的兼愛。今日落入那女妖之手的如果不是阿箬而是別人,是乞丐是王孫、是男人是女人都不重要,他一樣會冒著危險趕來相救。

想明白這些之後,阿箬心中有釋然,卻也有淡淡的悵然。

悵然什麼呢?真是奇怪,性命既然已經保全,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她自嘲的笑笑,心想人果然貪婪。

「還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你說。」聆璇埋在阿箬的頸窩,淡淡的開口。

「那妖怪為什麼要來找我?」阿箬以為自己就是個看熱鬧的凡人,上古之時的恩恩怨怨與她沒有關係。

「風九煙神智不清,從沒有什麼道理可講。」說到這裡聆璇蹙眉,他就算再怎麼遲鈍也隱約意識到了不對勁。風九煙和鬼蛛娘似乎是專門佈下了一個局,鬼蛛娘負責拖住他,而風九煙是專程過來找阿箬的。

「也許……」

「也許什麼?」

聆璇仔細想了想,搖頭,「沒什麼。我的猜測沒有多少依據,說出來只能讓你煩心。」他睜著空洞的眼睛,所見到的是混沌的微光。鬼蛛娘說的不錯,他早已經是個瞎子了。

阿箬看見他合上了那一雙好看的眼睛。似乎就這樣睡著了。她沒有繼續追問他之前未說完的話,但卻在這時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她想要伸手,去碰一碰他在月下如同蝶翼一般的眼睫。

當然,她最終也沒有伸出手去。和聆璇相處了這麼久,阿箬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因此她也就悄然的將手收回到袖中,仰頭默默的看著天邊明月。

湛陽的軀殼躺在石臺之上,血色的絲線靈活的穿梭在斷肢之間,只用了不到片刻,便將她重新縫合成了生前的模樣。

黑暗中有一團幽火搖曳,眨眼間沒入了湛陽的身軀內。死去的翁主重新睜開了眼睛,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是現任勾吳王的獨生女,而是鬼蛛娘。

「凡人的軀體,果然笨重。」附身在湛陽體內試著走了幾步,鬼蛛娘厭惡的評價。

不遠處的樹上坐著一身綠紗衣的女子,風揚起她的深青色的長髮,在聽到鬼蛛孃的聲音後她仍舊眺望著遠方,只懶洋洋的拋下了一句,「誰讓你的軀殼又被毀了呢。」

鬼蛛娘雲伽誕生於生靈對死亡的恐懼,原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形體。她擅長用絲線操控亡者,也可以佔據死人的身體,代替死者「活」過來。

「我付出了軀殼被毀的代價為你拖住聆璇,可你呢,你想要搶到的那個人到手了嗎?」鬼蛛娘嗤笑,「居然還被一個凡人給傷到了,嘁。」

風九煙沒有理會鬼蛛娘都嘲弄,心口湧出的血已經乾涸,凝在綠紗裙上,如同一朵盛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