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忽地思及什麼,低緩的男音若閒來無聊般,淡淡與身旁人話起家常。

“我見你走過佛陀大街,你停在街心捻香浴佛,然後走進魚市裡,腳步不疾不徐,偶爾,你會斂裙蹲在一籠籠魚貨前,邊瞧邊和魚販們說話,我原以為你跟當地人打探咱們一群人的事,之後我問過那些魚販,才知不是。”稜角分明的面龐調轉回來,見姑娘不懵了,只是杏眸有些兒圓瞠,瞪他。

他由著她瞪,淡到發懶的沈嗓又道:“他們說,你就東聊西扯,想什麼問什麼,問的都是捕魚、漁獲和一些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而且對多島海域這兒才有的貝類很感興趣,沒見過新玩意似的,還蹲在人家滿滿一大桶海貝前,觀看許久。”

陸丹華對他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大感驚奇,後又聽到他話中所提之事,心想那些天的行徑原來全落入他眼裡,臉又熱燙起來。

“我是遼東漁村長大的孩子,在我們那個海邊小村,我爹可是個了不起的漁夫,小時候,我很常纏著他,要他多說說海上的事,他教了我不少東西。”

“所以見到打漁、賣魚的,就格外親切嗎?”

他嘴角微勾,真像一抹笑,很輕淡的那種。

陸丹華螓首略偏,瞧得捨不得眨眼,驚奇在內心漸漸漫泛。

他話變多了,竟又問:“你那日對頭兒說,你十五歲上連環島,在島上過活,你爹孃呢?”

她神情先是一凝,而後淡淡揚唇。“倭寇半夜打來了,燒殺擄掠,逃都來不及逃,我爹孃都被殺了。那時村裡許多女孩兒都被擄上賊船,我也在其中,船出海不久,遇上連環島的人馬,雙方海戰,連環島大勝,我們十幾個小姑娘自然就跟著他們去了。”

被他看得有些靦眺,她清眸也瞥向海面上爭食的鳥群,天光落瞳底,她再道:“後來,同村的女孩們陸續被送回,就我一個留著不走。我想……爹和娘都不在了,回不回去都一樣,到哪兒都成,所以就在連環島過活了。”她眉眼間溫婉隱有一絲悵惘,此時勾唇笑了,那悵惘徹底掩去。“大姑娘待我很好的,我跟在她身邊習字讀書,還跟許多退隱島上的能人異士學本事,對管帳務和南洋一帶的方言最拿手了,不過……”說著,竟抬起指,不好意思地撓撓額角。“就武藝學得很糟。大姑娘說,我全然不是習武的料,所以就別再費力氣……”

真安靜呢。

她一道完,他也無語,異樣的靜謐感讓她忍不住回眸。

甫迎向他深沉的眼,陸丹華方寸陡悸,忽地覺得自己是否說得太多?

她沒想跟他提及這些的,但不知為何,他的沉靜不語像是無言的一種鼓動,誘她愈說愈多。

巴羅對她所說的事沒表示什麼,除目光波動,幾可說是面無表情。

好一會兒,那淡也懶、沈也懶的聲音從他似掀未掀的薄唇縫裡逸出——

“我爹孃死於西漠盜匪刀下,他們搶牲口也搶女人。後來,當時身為狼主的頭兒率大夥兒追蹤那批人,在北方沙漠將那群盜匪盡數殺光,近百條屍身全拖去喂狼、喂鷹。從此,我就跟著頭兒和弟兄們一塊兒過活,他們在哪兒,哪兒就是家。”稍頓,似乎想起得再交代什麼,又道:“頭兒說,我天生是習武的料,許多招式一瞧便會,我跟他學,後來大夥兒曾在江南住下,那幾年,有一位退隱江湖的老師傅點撥過我幾路功夫。我什麼都會一點,連呂宋方言也學得還可以,只要別叫我理帳。”

他又說好多話了!

而且這會兒還“禮尚往來”,他聽了她的事,把自個兒的也道出。

她錯看他了嗎?因為剛開始互有誤解,他視她為敵,下手狠厲,再加上他寡言少笑,自然就覺難以親近,但就這短短一天,她瞧見了極不同的他——

亦步亦趨,沉默為她遮陽。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