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鴻自言自語道:”‘漣’、‘身副憲臣,曾受顧命’,莫非是先帝大皇兄的顧命大臣楊漣楊御史?”隔壁牢房的囚犯答道:“千歲說對了,正是他!”朱常鴻大驚,看看那囚犯,只見他囚衣破爛,披頭散髮,體膚骯髒。那囚犯向朱常鴻行禮道:“罪臣陝西副使顧大章參見夏王千歲!”朱常鴻還禮道:“顧副使請起!顧副使也是被魏忠賢陷害入獄的?”顧大章起身道:“殿下,罪臣和楊應山、左桐城一同入獄,被閹黨誣陷收受熊廷弼的賄賂。應山、桐城都已大去,罪臣也將不久人世。人固有一死,罪臣不畏死,但不可以揹負捏造出來的罪名而死。”明代官場常以官員籍貫相稱,楊漣乃湖廣應山人,左光斗是南直隸桐城人,故此顧大章稱呼他二人為“應山”、“桐城”。

朱常鴻安慰顧大章道:“顧副使休要憂慮,石寧郡主很快就能救小王出獄。到時候小王一定會救顧副使以及其他被陷害的東林眾位大人的。”顧大章悽然一笑道:“千歲美意,罪臣心領了,應山、桐城被屈打致死也就是十天不夠的時間。郡主娘娘縱有天大本事查明殿下被冤一事,恐怕魏閹已得手了。罪臣一怕我等喊冤枉死,二怕閹黨酷刑行兇卻不為世人所知,逍遙法外。”朱常鴻急問道:“顧副使,莫非楊、左兩位御史遇害之前都受到了慘無人道的酷刑?”

顧大章嘆了一聲氣,點頭道:“殿下猜想的是,左桐城的慘況剛才史小哥已告知殿下了,被打得不似人形,臉面都被烙鐵烙壞了。但應山的遭遇卻是比桐城慘上十倍!”朱常鴻沒作聲,只是焦急地望著顧大章。顧大章繼續道:“今年五月,魏忠賢立即遣錦衣衛緹騎前去逮捕我等來京審訊。六月,應山被逮押送北京,沿途百姓聞訊,皆為應山鳴不平。他們自動夾道哭送,所過村市,悉焚香建醮,祈佑應山生還。當時,知府李行志、知縣夏之彥倡議,四門設櫃,捐俸首倡。士民好義者,傾家樂助。更屬僧道,遍化吳楚申浙諸省。但最終只籌集了一萬餘兩。六月二十八日,楊應山被下鎮撫司詔獄審訊。”

朱常鴻心裡自責道:“那時候我們應該還在前往南少林的路上,不在朝廷,故此難以周全東林人等。”顧大章仰頭道:“那時候許顯純每五天毒打應山一次,打到不能打為止,應山的下頜脫落,牙齒打掉,卻依舊無一字供詞。然後,然後許顯純用上了鋼刷,刷幾次下來,應山體無完膚,皮肉碎裂如絲。然而應山還是罵不絕口,死不低頭。”朱常鴻聽得顧大章的言語聲音已經略帶哽咽了。朱常鴻走近去,雙手握著與顧大章牢房間隔開的木柵欄,期待顧大章繼續說下去。

顧大章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接著道:“七月的時候,許顯純奉魏忠賢之命,要殺死應山,但因為不可以傷痕證據,所以不能劍刺刀斬。於是許顯純便用銅錘砸應山的胸膛,幾乎砸斷了他的所有肋骨,但應山還是沒有死。”朱常鴻看到有一滴淚水從顧大章的眼角流下來,原來顧大章方才仰頭是為了不讓朱常鴻看到他流淚了。朱常鴻知道,顧大章並非因為自己將要被魏閹害死難過而哭,而是不忍回憶好友慘死而哭,於是朱常鴻也沒點破,只是靜靜地聽著。

顧大章說道:“許顯純又找來幾個裝滿沙土的布袋,晚上趁應山睡覺時壓在他身上。這樣壓很容易讓犯人窒息的,更何況應山已被打斷了肋骨。但是幾晚了應山都安然度過,平安無事。”朱常鴻慰然道:“吉人自有天佑,楊御史後來境況又如何了?”顧大章悲憤道:“殿下,罪臣倒是希望應山能就這樣死去。他依然活著就要遭受後面許顯純的非人毒刑啊!”朱常鴻聽得顧大章此言,深知楊漣後面的遭遇更加慘無人道,當即向顧大章賠禮。

顧大章繼續道:“許顯純他真的不是人,他喪盡天良,派人把鐵釘釘入了楊應山的耳朵裡。”朱常鴻面色蒼白,心裡道:“江湖間仇殺,都是一刀一劍致死斃命,想不到人世間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