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不會忘記。

那一年的大夏,收復失地、百廢待興。亦是那一年的大夏,瘴氣肆虐,百鬼夜行。

那一年的他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暮色深深,幽幽深宮,無盡長梯,幢幢燭火。他一階一階爬上去,膝蓋磨出血水,在每一階上重重對著那位至高無上的“天子”長長叩首,無聲哭泣。

他流著淚,流著血,用盡各種哀求,一遍一遍,只求天子開恩。

求人皇放過那個人。

放過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摯愛。

可長階之上,星空冷銳如刃。那位大夏天子廣袖金衣,遺世獨立,宛如神祗。

卻始終只是沉默。

最終,一切都結束了。

瘴氣散去,雲開月明。盛世重臨,百姓安居。

唯獨他什麼都沒有了。短暫如夢的幸福日子,和煦的日光,依偎的溫度,小小的開滿丹桂花的家,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可以稱之為“歸宿”和“幸福”的東西……一絲泡沫都沒有留下。

唯獨他重新變回了一隻無法超度的孤魂野鬼,落入黑暗深淵,長墮無盡煉獄。

恨嗎?

呵。

遠不是一個“恨”字能夠承載。

所以他決定復仇,向那位人皇,向整個故事裡推波助瀾的每一個人——每一個處心積慮的始作俑者,每一個袖手旁觀無能為力的庸才,每一個渾然無知的受益者!

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要死死咬住一切每一個人,撕扯、嚼碎,擠出骯髒的血水,甩出內臟和骨頭。挫骨揚灰以後,還要追到陰曹地府、追到輪迴轉世。要那些人生生世世,都和他一樣墮入漫長、永久、無窮無盡的不幸。

他更會一直嘲諷這荊棘叢生的命運,一切侮辱背叛他的人,甚至當初拋下他的人,不死不休。

他早就想死了。

憑什麼要他一個人承受整個寰宇的不幸,那麼多愚昧無知被保護的人卻能享受尋常的煙火幸福。

所以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去死,他得拉上更多人。

無論是始作俑者,事不關己的路人,還是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無端阻礙他的那些人!

紫晶球最後一抹光亮寂滅了。

曾經阻礙過他的人裡,有一個和這西涼燕王有些類似的、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凡人。

猶記當年,那人抱著法杖,笑道我不信命。

眼中流光溢彩。

() ……不信命,是嗎?

可命途順遂之人永遠不會知道,被命運玩弄者,最聽不得這種話。

一定要將說話者五馬分屍、挫骨揚灰,才能寫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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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背後一暖,他被宴子夕扶著抱起。

姜鬱時唯一的慶幸,就是這孩子雖是當年人皇同支血脈,生得卻和那人皇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不然他只怕早就一個忍不住,掐著他纖細的脖子把他捏死了。

絕不可能忍受在他身邊扮演那麼多年的知心“國師”,陪他讀書畫畫、騎馬射箭,耐心回答他一堆可笑的問題。

姜鬱時陪在晏子夕身邊,如今算來,也有十年光陰了。

起初是在先帝的殘虐成性之下,護著還是小皇子的他,保他平安長大。又在六年前瘴氣再臨、天災將至時“力挽狂瀾”。更在修養身體復出之後,幫新登基的小皇帝擺平朝中烏煙瘴氣的佞臣,帶他南征北戰、收復失地,重振華都天子榮光。

如此種種,小皇帝如今自然對他篤信不疑,視他如兄如父,對他言聽計從。

所以。

才會在眾臣反對之下,仍舊鼎力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