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老不足嘆,可嘆老而虛生。幾十年的身世浮沉,到如今這把年紀,還有什麼遺憾的?我看倒是應該為了這後生喝一壺,你的絕世棋藝後繼有人嘍。

再如何絕世的棋藝,不也還是輸給你一盤?你這老賊,變著法子誇自己!喬長老聞言大笑。

對弈十盤方才能勝你一盤,你還想怎樣?走!喝酒去!

那孩子騎坐在黑麵長老的脖頸上 ,亦是咯咯地笑。

仍在觀棋的幾個人也都各露欣喜之色,齊奔向另一口酒缸……

我喝了口酒,轉身回到雷鈴坤身邊。

好犀利詭秘的棋風,兵法如棋,那孩子有將輔之才。

我欠身坐下,咂咂嘴道。

唔……他的棋藝是掌缽龍頭喬憲謀長老傳授的,喬長老的棋藝在當世已經算是難逢敵手了。況且小猴子又是將門虎子,能有這樣的棋藝,也不需大驚小怪的。

他躺在地上,抽出枕在頭後的一隻手揭下倒扣在臉上空瓢,遞了過來。

有勞掌櫃再打一瓢酒。

將門虎子?那孩子不是你的?

我接過瓢簞,轉身步到酒缸前,舀了一瓢酒水,轉身遞給他。

你說小猴子是俺……

他大笑著接過酒。

他是穆人毓之子,穆人清。

可是戚家軍的副將,江湖上人稱平波劍的穆將軍?

哦?掌櫃竟認得穆人毓將軍?

呵呵,穆將軍追隨戚繼光將軍南征北戰,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一鄉里出來的抗擊倭寇的大英雄,身為同鄉,如何不認得?

掌櫃籍貫何處?

山東府煙臺人士,與那穆將軍的村子相去不過六里地。

原來是穆將軍同鄉。他眨眨眼,長出了一口氣,已是有些微醉。

可穆將軍的公子怎會淪落丐幫?

當年穆將軍奉戚繼光將軍之令駐守台州,後來被鄉紳出賣,妻子俱為倭寇所掠。穆將軍應了那倭寇首領之邀,單刀赴會,拼死救出人清,怎奈自己寡不敵眾身死倭寇大營中。而俺正好就在臺州。聽聞此事後,俺與那穆將軍的副將定下計策,集合丐幫台州分舵幫眾與駐守台州的戚家軍部將士之力星夜包抄倭寇大營,搶回穆將軍夫婦的屍體安葬。

戚家軍素以軍法嚴苛著稱,如果作戰不力而戰敗;主將戰死;所有偏將斬首;偏將戰死;手下所有千總斬首。穆將軍的副將見主將戰死,也是逃不了這軍法的責罰,遂將三歲大的人清託付給俺後,在那穆將軍的墳前抹了脖子。

唉,可嘆戚家軍就這樣少了一員虎騎,朝廷又少了一名抗倭猛將。我聞言,亦是頗為難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創下這樣的威名和功業,又有人清這樣一個聰穎機智的後人,穆將軍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了。

那乞丐對著月亮將手中的酒瓢高高舉了舉,作出敬酒的模樣,繼而翻手凌空倒入嘴中。

細長的水柱落入口中,發出嘩啦嘩啦清晰而沉厚的聲音。

倒滿一口,隨性嚥下,他將瓢中剩下的酒液揚手瀝在身邊的草叢,自顧道,想來已經快四年了,願穆將軍泉下有知,保佑人清這孩子將來能有番作為。

人清那孩子是個啞巴?我望了一眼另一口酒缸旁與幾位長老嬉鬧的穆人清,輕聲問。

他微微頓了一下,長嘆一聲。

自從看見自己爹孃慘死之後,就一直這樣。旁人說話,他也都懂,只是少與人交談。

沒有求郎中看看?

看過郎中,卻只道是幼時的驚嚇造成,找不到病灶,不好下藥。

我笑。一個乞丐帶著個孩子,這些年也是難為雷兄了。

他瞥眼看看騎坐在長老肩膀上笑靨如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