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的木板前,抄手取了兩個比較大塊的用手帕包好,又到酒缸前舀滿一碗,方才轉身趨步走回我的身邊。

來,兄弟,嚐嚐這珍饈美味。他說著開啟手帕,遞來一塊,仍是憨笑。

聽到那乞丐把這烤肉稱之為珍饈美味的時候,著實感到些好笑。

飢了吃糠如蜜,飽了吃蜜不甜。

這乞兒口中的珍饈美味,不過只是塊炭火烤熟的肉塊,烤得再好,又能好吃到哪去?

我伸手接過,道聲多謝,然後低頭端詳起手中的烤肉來。

八成熟的牛肉,表皮暗紅,四周已有點點焦黑,切口處卻是剔透嫩紅的顏色,肉的紋理清晰可辨。氣味帶著暖暖的溫度從手上的肉中絲絲飄透上來,松枝和小茴香混合在一起的淡淡醇郁和辛辣的馨香,讓脾胃中那份淡淡空虛感愈發的強烈。

咬上一口,表皮酥脆,裡面的肉質相反卻異常松嫩。沒融化的鹽巴碎屑生硬地散落表面的微小溝壑裡,與肉炙烤出來的油膠著在一起,在嘴裡慢慢地融化,纖細綿柔的鮮香一直把情絲在唇齒之間拖拽出去好遠,小茴香淡淡的辛辣配上松枝醇厚沉鬱的香味,真就是許多年來都不曾吃過的好味。

拎起酒壺咚咚再灌上口甘甜清冽的美酒,一眨眼恍如隔世,天上人間一般。

轉眼看見坐在各位長老中間的雷鈴坤站起身來,眾長老亦是站起身相送,互相禮讓再三才走出那群人。

兄弟莫怪咱,幫主好像跟長老們議完事了,咱去跟俺們龍頭喝一壺。千山萬水,難得一聚,先跟兄弟乾了這碗。

身邊的乞丐端起酒碗,眉頭也不皺地一飲而盡。

飲罷碗中的酒釀,乞丐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油汗,拱手揖別,轉身步向篝火中央的酒興正酣的一大老頭子,臨走是還不忘囑咐一句:

要吃什麼自己拿便是,俺們汙衣弟子沒有那多繁文縟節。

多謝。我笑著應道。

千里浩然氣,一點快哉風。市井之中,難見這般實在灑脫的男子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甚是歡喜。

皓月清風,瓊漿野味。

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夜間輕風徐來,眼看著火堆附近酒宴平樂的眾人,若不是見他們大都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真就沒法相信眼前的景象會是一群叫花子一年一度的聚會。

幫主在跟各分舵的掌缽龍頭飲酒談心,其他的弟子三五一群、七八一夥,或是靠著火堆圍坐,或是尋個稍微空曠的地兒投壺斗酒。

熱鬧中卻又井然有序,眾人對於那些酒肉各都謙虛禮讓,完全不似想像中乞丐對於葷腥的貪婪與執念。

想起方才義正詞嚴地指摘老幫主汪劍通的不是,心中頓覺有些虧欠。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耶?

貌似諳熟地討問前人的不是,可事實上我對真正丐幫又認知多少呢?

江湖第一大派一年一度的峰會,竟是這樣一場悠閒熱鬧如集市一般的飲宴。

我舉頭仰望星漢中皓潔的冰輪,自嘲地憨笑起來,索性再倒一口酒入喉,原本還旺盛的酒泉變成了涓涓細流,流到葫蘆口時只匯聚成豆大的一滴,頓了一下叭嗒拍打在舌上。

閉起一隻眼睛,睜大另一隻眼睛湊近葫蘆口,表情專注地深深望進去,漆黑的顏色吞沒了一切,看不到邊際,用手搖搖也是寂靜無聲。

手中碩大的葫蘆倒也無酒,搖也無聲。

醉眼惺忪的呆站在那裡,腦海中一篇空白。

一隻手臂從身後穿過來搭在我肩頭,那手上端著一隻破舊海碗,酒香撲鼻。

謝過,我伸隻手接來,低頭細抿了一口,搖搖晃晃地轉身去看身後的來人。

雷鈴坤站那裡,眯眼不語,見我轉過身來,迎著手碰了一下我手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