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儀狄,劉向所著《戰國策•魏策》中有載: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 。自此,禹絕旨酒而疏儀狄。儀狄本是一番美意,卻反因此蒙羞,為王者所厭,算不算得上因酒而辱?

有理有據,道長才識見地,卓爾不群,非一般墨客能及。

我望著她,咄一口杯中的酒釀含在嘴中細細咂摸,然後慢慢吞下。

燭火搖曳,那張熟悉的面孔再次浮現,與眼前女子的樣貌疊加在一起,忽近忽遠,周遭的一切亦呈現出迷幻不真切的色彩。

索性將杯中的酒飲盡,把茶杯放在桌上。

許多事情,並非盡力便能如願,世間怎有公平可言?她苦笑一聲,輕輕嘆道。

我有些迷醉,不住翻扣著手中空空的茶杯。

儀狄有心成釀,酒卻不能成就其身。杜康本無意造酒,卻既興酒業又成霸業。造化如此,何需嗟嘆?道長方外之人,不該有此感慨。

話一出口,心中便萌生一絲悔意。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將這凡塵俗世看得通透了麼?

是否真如語氣中的那般空靈豁達、了無牽掛?

或許,只是因為我喝醉了。

那酒的味道,我一直都沒有忘記的,鬼魅一般的清冽甘甜,如妖如魔,可以讓量淺之人一醉數日的味道。

當年,我曾連飲數杯而不醉,如今卻抵不住這一杯的酒力。

十年的光陰,增長了這酒的勁道,也消磨了我的酒量。

這酒,先生品來如何?她支著頭,學我的樣子輕輕振指,彈得那青花瓷質的酒瓶叮叮作響。

是為不可多得的好酒!我故作敷衍地答道。

既是好酒,先生為何不問此酒何名、得來何處?莫不是不想再喝?

道長多慮,在下只是……我努力整理著混亂的思維,思考著如何將這話搪塞過去!

休要道長、道長的喚我,你分明知我是誰!若十年前你真的不曾見我,又怎會誦出我當年酒醉時所吟的辭句?若你不曾喝過這醉生夢死,又怎會品得如此陶醉卻不問此酒何名?我做錯何事?使得你這般藏頭露尾費勁心機地裝作與我素不相識?

乓啷一聲,那青花瓷瓶落到地上,散碎一地。

她直腰而坐,怒衝衝地橫眉望我,眼圈潮紅,胸口激烈地起伏。

既然答應幫我,為什麼不將好事做到底?或規勸李億與我辭官歸隱田園、或殺掉裴氏、或在我受盡裴氏折磨之時將我帶出李府,怎樣都好,為何卻唯獨只為我送一封信?為何第一次見你求你帶我浪跡江湖的時候你卻不肯答應?當初,哪怕你多做一點點,我也不至淪落到今天這番寄身道觀與青燈聖像為眠的田地。

面對她突入其來的一連串發問,我有些不知所措。

霖,我輕嘆一口氣道,可曾記得當年我問你為何逃婚,你是如何回答我的麼?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你是否就會滿足?就會覺得幸福?我能給你的,是否就是你想要的?如果不是,那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深知你苦楚,亦明白你的固執,因此我能為你做的終究只有那麼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其實我曾經很想要她明白,她一直在追尋的東西,那只是對某一種情感和生活方式想當然地幻想,是一種近似癲狂的執念和盲目; 連她自己也不了然。

她只是一味地追逐,然後又在追逐的過程中迷失了追逐的理由。

然後把所有人的好意都當作是對自己的阻礙,一味不斷的幻想、追逐、失望、受傷、逃避現實。

然而有些事,卻是我無法對她言說的。

她太過自恃,即便在慾望和幻覺斷裂後,也不容易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