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能活到現在,不容易。他說這話時,眼中閃過幾分苦澀和無奈,進而又迅速淹沒在那無風無浪的笑容下。

這些日子,不妨在我這裡住下吧,食宿我都管了。

承蒙錯愛,還是甭勞你操心了。

看來你已經尋好了去處?

那是自然。只是帶來的那些字畫,有勞掌櫃代為賣掉。

又去尋花問柳?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眯起眼睛,抿一口酒,悠悠誦道。

嘁。我故意露出幾分鄙夷之色。

我:朝中大員哪個似你這般?一擲千金卻又身無分文,好色成性卻又無妻無妾。四品以上的官員哪個還需要靠賣字畫貼補家用?也不怕人參本說你敗壞朝綱!

張居正:朝廷那點薪俸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品官員的年俸也就剛能趕上一鄉地主的一年的租佃。府上的開銷用度,幾個下人的月錢,再加上迎賓送友禮尚往來,能剩下多少?

我:要想發,眾人頭上刮。你這頭頂二品烏紗白戴的?又何苦在我這這哭窮?

張居正:話倒是不錯。只是有些錢不能拿,有些錢不該拿, 你分得清?索性循規蹈矩,守著我的那點薪俸,也便沒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隱憂。至於字畫,那我自己的手藝,非偷非盜,有人願買的話,這又礙著誰了?

我笑問:這麼說,大人是倒是為了潔身自好才讓自己過得如此赤貧?

然也……他故意拉長聲調應道。

我:那也沒聽朝中有傳大人的廉名啊?

真廉無名,立名者,所以為貪;大巧無術,用術者,所以為拙!

他不以為然,仍舊自斟自飲,絲毫不為所動。

我:好好,怎麼說你都有理。那尋花問柳這毛病呢?

張居正:這有什麼好解釋的?英雄本色嘛。

我:那就說你是英雄嘍?

張居正:天下英雄皆好色,我唯好色似英雄。

哼。我冷笑一聲。

哎?他似乎想起什麼,將目光由桌上的菜餚移至我的身上,四目相對,他眉頭一皺,神情專注地問道:當下杭州花魁是誰?

我:浣香閣,慕容嫣。才華詩學、琴棋書畫、皆為上品。我稍稍想了一下,答道。

噢!他舔去唇邊的殘酒,大失所望的樣子。

見過了。

見過了?我頗感吃驚。

昨日晌午到的杭州,下午造訪浣香閣,夜宿她的閨房之中。

果真不是為了同我敘舊,算我自作多情了,自罰一杯。我端起杯,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心中暗笑,好一個張太嶽,看來朝中花痴之名所傳非虛。

我憋著心思問他:意下如何?

張居正:言過其實,才貌雖非一般庸脂俗粉所能及,也終不像傳言中那般風華絕代。煙塵女子隨性自然一些便好,非要故作矜持,硬擺出什麼玉潔冰清、才識出眾的模樣,惺惺作態,空吊那些凡夫俗子的胃口。這樣的女子,算不得什麼上品,可還有更好的人選推薦?

那隻能說張大人眼光太高。

我飲一口酒,心中暗笑,燕瘦環肥各有好,何以一概作苛求?活該他將近而立之年仍娶不到一房半室嬌妻美妾。

相傳那慕容嫣的會客詩題刁鑽古怪,讓不少登門拜訪的*雅士吃了閉門羹,何以獨留張大人陪床伴夢?敢問伊人所出何題?

對聯。

對聯?

嗯。暖風吹冷水。

我聽罷,皺起眉頭半晌無語。

敢問大人的下聯。

明月照光山。他道。

我不禁心頭一驚,繼而撫掌大笑。

張大人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