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碌碌無為一次次地為了考選而鑽營蕭相國出身名門軍功彪炳;為什麼就容不下我一個小小的左拾遺?”

這是鮮于仲通兩天之內見的第六個人。杜士儀直言不諱地把蕭嵩交託的任務告訴了他;也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想要從中遴選遴選;看看是否有可用之人。至於遴選的標準;杜士儀沒說;他只能自己琢磨。此時此刻;聽到對方拼命發洩著心頭的怨怒;他暗自慶幸這位新晉左拾遺因為貧寒;宅院也在長安各坊之中最偏僻之處;因此沉默了一會兒就沉聲問道:“你說蕭相國容不下你;那我問你;你覺得你有什麼了不得的能耐?”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拿什麼文采斐然之類的俗套來糊弄人;如今朝中有文辭清麗如張子壽張侍郎;也有旁徵博引如杜君禮杜中書;你就算能蓋過那兩位的文采;自忖可能寫出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這般讓人不能更易一字的佳句?”

儘管不如張興跟著杜士儀長久;但鮮于仲通在這大半年裡耳濡目染;漸漸品出了杜士儀的用人之道——那就是實用。儘管諸如李白孟浩然王之渙這樣的名士;杜士儀確實對他們禮敬非常;之前的王昌齡和高適亦是如此;杜士儀還曾經幫王昌齡求過官;又資助他們二人前往遊西域;可這種幫助並不是沒有底限的。恰恰相反;這次十銓注擬的時候;杜士儀在眾多選人之中給予美缺好缺的;往往是那些有一技之長的人。

所以;他直接打掉了對方的滿腔自負;這才不慌不忙地等著對方的反應。

“我……我……”唐明沒想到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戳到了自己的痛處;儘管仍舊醉著;可那最後所謂不能更易一字的佳句;他也同樣沒能找到反駁的語句;所以;他在扶著牆勉強站直了身子之後;最終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任縣尉的時候;兩任都是捕賊尉;故而每歲賊盜竊案;全都是我親自審結。永徽律疏我背得滾瓜爛熟;判詞亦寫過數百道;那些書判拔萃科的書判固然看似精彩;可決計比不上我兩任捕賊尉六年的歷練”

“既然能有一技之長;只要你沒有泯滅希望;那就未必會就此沉淪不為人知。喝酒若是娛情則可;若是消愁;豈不聞借酒消愁愁更愁?如果還想將來有復起之機;那就少喝些吧”

唐明聽著這勸告;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更是酸澀難當。他何嘗不知道到了這個份上;喝得酩酊大醉也不過是麻醉自己;可他一個小人物能有什麼辦法?朦朧之中;他只覺得有一個人扶住了自己的胳膊往前走;雖則努力辨識;可亦是不過發現了對方那年輕的年紀;可對方面容他卻只瞧得模模糊糊。等到進了家門後;兩個小童聞訊出來扶住了他;他就腦袋一歪什麼都不知道了。

五日之內;鮮于仲通和張興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見了一個又一個人;最終;站在杜士儀面前的兩人交出了各自的名單。

蕭嵩雖說號稱要把裴光庭簡拔的人全部趕盡殺絕;但也並不是指每一個和裴光庭有關聯的人;比如中眷裴氏在朝中就有好幾位官員。蕭嵩的目標;盡是放在裴光庭從外任擢升;或從赤縣京縣的佐官上提拔任用;現如今仍舊品級較低的那些拾遺補闕;以及御史臺的一些御史;至於要動的高官就只有門下省給事中。這些都是位卑權重的美缺;每一次換宰相;這些位子上的人幾乎都會經歷一次大變動;只不過這次蕭嵩的動作格外快而已。

“這就是你們遴選出來的人?”杜士儀看著兩邊加在一塊的六人名單;見鮮于仲通和張興同時點頭;他便站起身道;“好;剩下的;我來想辦法正因為裴侍郎也覺得如此一竿子打落實在是太過草率;我才能爭得這五天時間;也辛苦你們兩人了。”

見杜士儀拱手;鮮于仲通慌忙還禮不迭;而張興則笑著說道:“中書就不怕我們只是敷衍了事;未必能從中遴選出真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