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心靈的文字,不覺天已黃昏。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真正從痛苦跳出,理智地看待曾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一日,一月,一年,又或是一生?

然後他轉而去讀中國古典文學,諸如唐詩宋詞,佛經禪語,甚至是民國彩色石印的戲曲唱本,透過那些方塊的漢字旁觀著他人如此豐沛飽滿的生活。

偶爾,他會想起湖北黃梅五祖寺,那是這個展天,他剛剛走過的地方。寺前有一道山溪,終年流水淙淙,遊人欲進寺門,必須經過一座古老的廊橋,走近廊橋,抬首看見門楣上有三個醒目的大字——“放下著”。

是啊,放下,倒如今,不放下,又能如何?可這樣想著,一陣痛入骨髓的感覺電一般傳至他的心口,流過心臟。所以,放下手中書,歐陽聿修默默地看著窗外絲絲縷縷的雲,偶爾飛過幾只倦鳥,視線隨著翅膀起起落落劃過的弧線毫無意識地搖曳,回過神時,天空卻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恢復了藍的透明的天,只多了白的奶油似的雲。遠處的橡樹林高低錯落,枝椏密密的擠在一起,誰也分不開誰似的抱成一團,顯得格外沉重。黑色的樹影顏色漸深,像水陰了墨水的字跡,暈染出一片朦朧。

佛祖與黑指並立於書頁中,豎行文字間,是苦笑,是嗟嘆,尚未可知。或許,仍是那句話——放下著。

光陰飛逝,秋去冬來。

這一夜,冬夜,冷漠而悽清。

歐陽聿修自夢中醒來時,覺得自己有些口渴,抓了抓略顯凌亂的頭髮,他起身披上淺灰色針織開衫,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喝。只是,走出臥室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座房子內,似乎少了什麼。

給自己倒了一杯橘皮茶,歐陽聿修端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坐定,不是那種被小偷或是強盜光顧而產生的缺失感。只是覺得,空曠了些,似乎少了熟悉的呼吸與心跳。

下意識抬頭望了眼樓梯,又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眼牆上的掛鐘——凌晨…半,歐陽聿修為自己的莫名其妙感到好笑。

慢悠悠地喝完茶,隨手將用過得杯子洗淨,在回臥室之前,歐陽聿修鬼使神差的走到門廳,趁著昏黃的壁燈,他狀似無意的掃了一眼鞋架。末了,從他口中溢位的是幾不可聞的嘆息。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的剎那,寒風夾雜著零星雪花從門口湧入。

“顧……歐陽先生?”白幻幽將厚厚的圍巾往下一拉,兩隻大大的眼睛因為驚恐,而顯得格外慌亂。“我……”她費力地張開嘴,試圖解釋些什麼。

但歐陽聿修卻伸出手阻止她,他淡道,“這是你的事情。”說完,立即轉身離去。

白幻幽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樓梯的盡頭。許久之後,她也緩緩地走上三樓,回到她的臥室。

三十分鐘後,白幻幽又悄悄地離開了房子。就像每個清晨她都會第一個出現在小鎮一樣,最新的報紙,當天最新鮮的牛奶,在溼滑的道路上略顯搖晃的腳踏車。一切,如常,又似乎,略有不同,彷彿在這個淒冷的飄著初雪的清晨,多了風的呼嘯,少了歌聲的溫暖。

等歐陽聿修再次醒來時,已近上午十點。

廚房依舊整理的乾乾淨淨,餐桌上依舊放好了足以讓人食指大動的早餐,並且是細心保溫過的;冰箱上依舊夾著字跡娟秀的留言條。他粗粗地瀏覽一眼,而後放在一旁,轉而拿起報紙,開始一天的生活。

既然是長達一天的校外觀摩,那麼,他自然可以將生活的節奏放的慢一些,再慢一些。晚飯是歐陽聿修做得,吃完自己那份,他洗好碗筷就回書房了。

白幻幽回來已是晚上九點,校車因為雨雪的問題,被堵在高速公路上了。不過,還算是幸運不是麼?至少在經歷過疲憊不堪與飢寒交迫之後,總算有一口溫暖的飯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