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了。

彩雲聽了沈氏的吩咐,心知不好,眼淚汪汪地往內室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大少爺換了衣裳從裡面走出來。

“大少爺……”彩雲哆嗦著雙唇,就要給大少爺跪下。

裴書仁看了她一眼,對她也有些內疚,一抬身坐到了沈氏身旁的位置上,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先回去吧。”

彩雲無法,又瞥了大少爺兩眼,才起身倒退著出去了。

“你都想好了?”裴書仁看著坐在一旁的沈氏問道。

沈氏定定地看著裴書仁的眼睛,輕聲道:“如果你捨不得,我可以留下她們。”

裴書仁失笑,又挪近了些,在她耳邊低聲道:“當初不知是誰死活要把她們塞給我的……”

沈氏微微垂下了頭,臉上飛起兩團紅雲。沒了在外面殺罰決斷,意旨鏗鏘的剛強樣兒,反而比習慣性弱不禁風的女子更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裴書仁終於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沈氏掙了兩下,從裴書仁手裡掙脫出來,立刻起身坐到一旁的暖椅上,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是大哥,就算不用服孝,也該避諱點兒。再說,我還不是為了你,才把她們給了你……”說到這裡,沈氏定定地看著門口繡著五福臨門的門簾,嘆息道:“也怪我。都是我誤了她們。”

裴書仁見沈氏自責不已,便耐心地勸慰她道:“你當初也是問過她們的,她們也是自願的。如今她們年歲也大了,一直吊在我們房裡,不上不下的,更是誤了她們。還是按我們昨晚上說好的,把她們放出去吧。給她們個恩典,除了她們的籍,讓她們出外自行擇婿,也是全了你們主僕一場的情分。”

看見沈氏還是一臉愧疚的樣子,裴書仁補充道:“你到時候多給些陪送,在銀錢上多幫襯她們一把就是了。”

裴書仁眼看就要入閣拜相,對自身更加嚴謹起來。

做文官的,想入內閣,於女色二字更是要嚴防死守。一般的文官,納個妾,逛個青樓啥的,無傷大雅,也沒人會揪住不放。可是將來若有一天,此文官上了文淵閣的後備名單,則此人以前所有的所作所為,公德私德,都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論緹騎,還是言官,都會仔仔細細查驗你的祖宗八代,一言一行,甚至可能包括你睡正室和睡小妾的時日比例。多少人就是栽在女色上頭,背景調查通不過,痛失登上文官最高位的機會。

前車之鑑太多,所以大齊朝的文官如今都學精乖了。納妾的有,寵妾滅妻的卻很少。因為極少有男人把小妾看得比自己的官位前程還要重要的。

除非做大婦的實在太過軟弱,要說規矩在那兒擺著,律法在那兒擺著,身份在那兒擺著,若是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做大婦的還被幾個銀子錢買來的小蹄子拿捏,也只能怪自己腦殘。

官場如戰場,稍一行差踏錯,不僅自己身敗名裂,還有可能禍連九族。為官做宰的時候就整一屋子小妾通房,卻是唯恐自己的小辮子不夠多,自尋死路呢。——大齊朝的官場上,若是你想壞了別人的仕途,很簡單,給他多送幾個女人就是了。只有腦子不夠使的男人,才會覺得女人是多多益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裴書仁如今才做了京官,這兩個通房,便是頭一個要打發掉的。他未娶親的時候,從沒有過通房丫鬟。這兩個通房,還是沈氏嫁了他之後,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開得臉。當時沈氏只跟她們說,等她們有了身孕,就抬姨娘。

裴書仁既不想要庶子,也不想正經納了她們做妾室,妨礙自己的仕途,便做了些手腳,因此兩個通房這麼多年,都沒有身孕。

沈氏以前不曉得是裴書仁做了手腳,一直以為這兩個丫鬟不能生育,更不想放她們出去吃苦。——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這個世上哪裡有活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