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政事堂雕花的窗欞,悄然灑落,堂內氣氛凝重得能凝出水來。這沉默,若以一日的漫長來度量,不過是短暫一瞬,恰似流星劃過夜空,稍縱即逝;可在眾人心中,卻似一記重錘落下,迴音悠悠,久久不散。

賀襄身著朝服,身姿挺拔卻難掩內心的波瀾起伏。他垂眸,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心中暗自思忖: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方才殿內的場景。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漸漸咂摸出些味兒來,陛下的心思,他似乎懂了幾分。陛下對石秉昆建議的前半段,顯然是暗自贊同的,想當年,上皇啟用虞昭文是一番打算,如今陛下正值用人之際,效仿先例又何妨?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此刻啟用虞昭文,說不定還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那會兒陛下臉上才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可一提到賈璉、蕭愈二人,陛下的眼神就有了瞬間的遊移,那是猶豫,是斟酌。

陛下心存顧慮,才轉而向虞公問詢,滿心期望文臣中能有人站出來反駁,好給自己一個更周全的抉擇。

誰能料到,挺身而出的竟是胡之問。

這一下,局面可就棘手了。賀襄微微皺眉,目光掃向兵部眾人,只見他們個個低頭不說話。蘭豫安的沉默,仿若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在眾人的心間,成了兵部態度的最好註腳。並不是說李嵇一人點頭,他手底下的人就會盲目跟從;虞公未曾開口反對,也絕不意味著他雙手贊成。

但胡之問出言就讓兵部的人不願意說話了,兵部不說話,其餘文官也都不好說。論兵事,自太祖以來,就沒有文官們說話的地方,文官們談兵可以談錢,但不能談兵。

武將堆裡,牛繼宗腮幫子鼓鼓的,嘴裡正罵娘,他罵的是賈璉的娘。今日他提虞昭文是賈璉的要求,謝鱗之前找他們也就是為了此事。可如今看來,賈璉這小子藏著掖著,只跟他們透了一半的底。

牛繼宗撇了撇嘴,心裡暗自腹誹,他和虞昭文這老頭子本就沒什麼交情,若不是賈璉許下些好處,他才懶得出頭。當然,舉薦歸舉薦,成與不成,可就不是他能說了算的。他和俞鶴倫此番出面,也就是湊個人數,捧個場,真要讓他們赴湯蹈火,為這事拼盡全力,那可得拿出讓人心動的價碼才行。

可石老爺子出面,牛繼宗就得認了,畢竟老爺子的心不講,他老牛還是知道的。秦守志是石家的家將,可沒人願意做一輩子的家將,主僕的恩情總有到頭的一天,秦守志如果此番立功,此時還能聽石老爺子的話,因為老爺子的提攜之恩還在,可人總有一死,到時姓秦的還能聽一個地位不如他、掛著空頭文章的毛頭小子的話嗎?將心比心,他老牛覺得不會。

所以石老爺子出面,一定是和賈璉做了交易的,把他孫兒石光珠塞進步軍營,跟著賈璉撈一波軍功,石家的門楣可以傳下去。而他不能反對在於,一是提議虞昭文的頭是他開的,不能自己打自己臉,二是元從系和賈璉是有約定的,這是派系和派系之間的協議,不是他可以違背的,至少在這個情形下,不值得:三是他不願和石老爺子鬧不愉快,兩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下面人看見了不好。

與牛繼宗並肩而立的俞鶴倫,微微低頭,嘴角卻悄然上揚,眼中滿是對賈璉智謀的讚歎。他心裡跟明鏡似的,賈璉讓他和牛繼宗推舉虞昭文,醉翁之意不在酒,擺明了是要拿虞昭文當幌子,暗中架空此人,將北線軍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好為日後的戰事積攢資本,謀取更大的戰果。起初,他和牛繼宗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心疑惑賈璉究竟有何妙計,能把自己安插進北線軍隊。如今,謎底揭曉,俞鶴倫恍然大悟,不禁對賈璉的手腕欽佩有加,心裡那股子高興勁兒,就像春日裡的野草,蹭蹭往上冒。

稍稍落後牛、俞二人的